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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笙歌乱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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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溪的病刚刚好,一夜的风吹第二天又开始打喷嚏流鼻涕,夏天急得团团转,又是给她加被子又是冲感冒冲剂,只想把疾病的苗头给压下去。好在她这天没有戏,可以在家里休息。她早上吃了药,刚躺下没多会儿就看到夏天急匆匆地冲进来:“夕溪姐!”

夕溪蓦然一惊,抬眼看她,夏天还未开口,她眼角的余光就瞥见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心忽然就空了一下。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别个人可以让她有这样的感受。没过多久,沈御风就掀帘子走进来。

“你……来了……”夕溪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识地就吐出这三个字。

“先生刚刚下飞机,就来这里看夕溪小姐了。”跟在沈御风身后的沈忠,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他说完,又递给夏天一个眼神,两人约定似的,都蹑着脚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房子空了,耳边好似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唿吸声。夕溪挣扎了一下想要好好地坐正,却见沈御风上前一步,把她身后的靠垫扶正。

“应该在医院好好养病。”他的语气听起来格外温和又……陌生……夕溪不自觉地抬起眼,确认他的眼神没有分明责怪的意思,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也不是一片冷漠,而是带着些许的担忧。

夕溪垂下眼帘,嘴唇嗫嚅了两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不该说,怎么说。最后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才慢慢地说:“我没事。”

这屋里也没别人了,她分明是同他说话却又别扭地把脸别过去。沈御风默然片刻,慢慢地问:“你……你是在生我的气?”

他语速很慢,言语里全是认真,除此之外,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患得患失的感情。这是头一次,夕溪从他的音调里听出了些许的情感波动,所以觉得十分奇异,有那么一秒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沈御风说话从来都是从容淡定,一切尽在掌握,哪里有这样的时候,话语里似乎还赔了一分的小心。她这样想着,随即在怔忡之间脱口而出:“我哪有……”

等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对,分明是在撒娇或者是邀宠了。所以话音落了,更是红了脸,恨不得一头栽在被子里。

沈御风顿了一会儿,忽然主动地解释:“最近确实是有许多事必须亲自处理,加上之前一直想要建立的基金会落成,就更忙了些。”

她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工作上的事情,所有的精神瞬间的被吸引,不由地问下去:“什么基金会?”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忽然侧过来,松散的发丝因为晃动从她的耳朵后面落下来,在腮边轻轻地晃荡。她正要抬手去整理,不期然他伸手过来握住,又慢慢地帮她别在耳后,指尖划过她耳后的肌肤,触感是那样的真实。夕溪的半侧脸,霎时血红一片。

这时夏天忽然出现,端了杯茶来,他立刻就收回手,非常自然地拖了床边的椅子在她的跟前坐下,接过茶水向夏天点头致谢后只握在左手,并没有喝,“是关于流行疾病疫苗注射的基金会。”

“非洲?”夕溪喃喃重复,这才屏息凝神仔细地看他,发现他的肤色好像真的有所变化,比她记忆中的颜色更健康。

他颔首:“去年西非埃博拉病毒肆虐的时候我曾经去了塞拉利昂。在跟当地的无国界组织接触,聊了许多,也知道了许多。以前也只是在新闻上去了解这些信息,等真正置身其中,发现其实非洲的问题就是全人类的问题,所以想为那里的人出一份力。”

他说的十分流畅,夕溪却听得云里雾里。

“非洲的问题,是全人类的问题?”这超出了她所认知的范围。

他看她懵懂的样子,唇角微微的上翘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位:“这都是很枯燥的东西,你没必要……”

“我想知道……”夕溪没等他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他平时都在忙什么,在想什么。虽然她不是完全的明白,但她会用尽力气去记住甚至理解的。只要他肯对她说。

他没想到她的态度会如此的积极,怔了一下,唇角微勾,尝试举例:“比如若是埃博拉这年在非洲控制不了,次年也许就会来到中国。这些问题我们平常是不会去想的,或者我们会因为距离得特别远,而觉得这不是我们的问题,但是事实上这些在全球化的世界中是很重要的。”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说起自己在做什么事。夕溪虽然不懂,却认认真真、清清楚楚地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只是很简短的陈述,却让她觉得他好像变得愿意跟自己交流了。这个小小的发现,足以让她雀跃上好久好久。

她想到这里就很开心,眼睛一闪一闪的,见他的话告一段落了,她又开口问:“但是这种事不是有联合国可以做吗?”

她这样问不无道理,这样的基金会为什么会是沈家,再退一步问,为什么会是他来亲自操持?这是以她的智慧仅仅能够想到的问题。等问出口了,又觉得有些害羞。

然而沈御风并没有嘲讽他,而是很自然地解释给她听:“其实UN也是人做的,有大量的政府协调,有资源和人员等等各方面的限制,这样的限制会让问题解决起来更加的复杂,所以说什么事并不是推给UN就可以高枕无忧。”他怕她不明白似的,又道,“有一个案例是五岁以下孩子的死亡数,十几年前的数据是1200万。但是如果打了疫苗、做好预防,这其中三分之二的孩子都可以健康地活下来。一个15年的目标是把这个数字降到600万,这个目标后来也达到了,可是还有600万,那些毕竟也是生命。所以这样的事情一定要有人愿意去做,由非盈利的慈善机构介入。”

“所以你这几年都常常在国外?而且还会跟家里的长辈……”

她忽然想起几次的家宴,席间的暗潮涌动,还有长辈对他的不认同。非盈利的慈善机构,也就是说,他很多时候抛出去的金钱并未想过要收回,夕溪虽然不懂经营,但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自然会影响许多人的利益,毕竟捐款是一回事,而亲自操作又是另一件事。原来他都在做这些吗?为了让远在非洲的孩子们可以得到更加完善的医疗条件和保护。夕溪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不称职,不是针对她是他徒负虚名的妻子,而是针对自己的爱,她爱他却不了解他,也好像,并没有打算去了解他。就像是那日沈奕曾经说的,她好像从不主动去问沈御风的情况,而现在她忽然觉得正是因为自己的不主动,错失了知道他是一个怎样令人敬佩的男人的事实。

夕溪本来想再说点什么,结果兰云大唿小叫地就跑进来,之前的一面之缘让就让她念念不忘,兰云对这个男人的好奇已经达到了极点。

“你是专程来看夕溪的?”虽然觉得他长得好看,但兰云的问话却一点都不客气,见面就单刀直入地抛出问题。

夕溪看着沈御风,怕他会觉得尴尬,没想到他倒是十分坦然地点头:“对的。兰云,你好。”

兰云吃惊地深处手指问指着自己:“你知道我?”

沈御风颔首,其实夕溪身边的人他都知道,她们的身份、背景、每一分细小的经历,全都被调查后呈现在他面前。他对她的事情不闻不问是希望给她充分的自由,但是这种自由却必须是在她完全安全的条件下,所以他对她并不是不关心,而是知道这些被他过滤到最后留在她身边的人,绝对不会伤害到她。

“那……你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兰云的问题异常简单直接,她语气又冲,听上去很鲁莽。

他今天的脾气似乎出奇的好,对兰云如此直接的问题也耐心地回答:“沈御风,”他说完似乎顿了一下,眼睛看了看夕溪又重新转回来看着兰云,才慢慢说出自己的职业,“生意人。”

听到这三个字,夕溪也是一怔,他的回答同自己曾经跟兰云说过的高度一致。这是注定还是巧合呢?

很简单的六个字,只有夕溪知道,这对于外人来说已经是他非常给面子了。

不过也奇怪,兰云这样话篓子的人,在面对他的时候,似乎也问不出什么别的问题来。再听完了回答之后,也就没有再继续。倒是沈御风十分认真地询问兰云的意见:“我想带夕溪再去杭州检查一下身体,需要一些时间,你看可以吗?”

真的是,非常客气而且尊重。

莫名的兰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希望时间不要太长。毕竟还是在拍戏阶段,没办法同导演争取太多的时间。”

沈御风自然答应,又同兰云寒暄了几句。李巍然就是在这个时间进来的。昨天晚上他们闹了很久,回来也是凌晨,所以今天时间的安排自然也与往日不同。事故之后,李巍然每天都会来看夕溪,今天依然不例外。他推门弯身进来后,自然而然第一时间看到沈御风。两个男人的眼神对视,自然却又有什么不同。不知为何,夕溪的心里一悚,陡然窜出一丝凉气,好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姑娘。

兰云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此时此刻也是感受到了那种低气压的环境。眼睛滴熘熘地眼眶里打了个转,然后才对李巍然笑着说:“巍然,今天你要给一些时间让夕溪再去做个全身检查。”

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夕溪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是谁,李巍然似乎在进门的一瞬间就有所感应。有他站在这里,夕溪所表现出的那种紧张似乎显而易见。并不是揪心的紧张,而是如同少女见到心上人一般的不适应。

他早就觉得在试镜时她所表现出的情感那样的成熟而自然,难道都是因为这个人吗?

“巍然?”兰云见他半天都没有回话,忍不住又叫他的名字。

李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右手握拳在口边咳嗽了两声又重新放下:“当然可以。”

房间里默然渗出一丝微乎其微的叹息,是夕溪发出的。沈御风转身向着她问:“还需要准备一下吗?”

因为卫生间是在外面,夕溪早就习惯睡觉时也穿得整齐,这样就能随时走出去。沈御风这样问,她自然摇摇头,掀开被子双腿垂下来,本来准备穿鞋,不期然却被沈御风俯身一把抱起在胸前。太忽然的公主抱动作,她忽然惊慌如小兔子一般,慌忙抬头的瞬间看到他的眼睛,又好像从那样的默然相视中,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不知怎的,就乖乖地伸出双臂环上他的脖颈。

他的气息那样近,她的身体贴在他的胸前似乎能够感觉到他的心跳。这一刻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在望着他们,而他只望着她,夕溪却谁也不敢看。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心跳却好像分分钟就要冲破胸口,以至于自己是怎么被他放进车里的都不知道。

车子开出村落,夕溪的情绪才逐渐平静下来。但大脑依然是紧张的,牙关也咬得很紧。眼睛平视前方,不敢多看身边一眼。昨天的后半夜,这里似乎下了一场夹带着雪花的小雨,汽车飞驰可以看到两侧的山顶上萦绕着氤氲的水汽,沈御风近在身边,他身上的气息似乎同她眼前的景色特别的贴合,慢慢地有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感觉侵袭着她因之前的突如其来的紧张而引发疲惫的大脑。其实有很多问题需要问他,比如为什么来?为什么忽然向她解释行踪?还有为何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一连串的疑问堆积在心里都想问清楚的,可是想到自己好久好久都没有见到他,又十分珍惜这一段可以坐在他身边安然静默的时光。每一寸都想握在手心里,当作世界最宝贵的礼物来珍惜。

身体和心灵都疲惫,再加上感冒药物的作用,夕溪不知不自觉又睡着了。沈御风偏头看她,她的脑袋一点一点地随着车子的移动,偶尔还会被稍微地惊醒,最后忽然一歪,倒在他的肩头。瞬间的接触,就像是有温暖的微风在心上吹了一下,他之前整个旅程所消耗的那些精力都变得不值一提。他原本是裹挟着些许的怀疑之心而来,之前关于这个剧组出事,夕溪同导演之间绯闻的大肆报道,也通过母亲和妹妹的口传到他的耳朵里。

要亲自去看看她。心里很自然的这么想,又觉得自己幼稚如宣誓主权的兽。几经踌躇,还是来了,却又在瞧见她的那一刻,心中只剩下怜惜。

虽然睡着,她的手却依然紧紧抓着座面的边缘,沈御风看见了,缓缓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指一点点地掰开,认真细心动作十分轻柔。她的手冰冷,他慢慢地将那一只握在自己的手心。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发现她在他的身边就会紧张,然而他很快发现她的紧张并非来自于陌生和疏离,反而是因为她极度想要靠近,物极必反。这些年来,想要靠近他的人太多了,原因也是各种各样,但是唯独她原因是那么的复杂,同时也极其单纯。

多天前他不得不离开,却担心她的倔强脾气,不会照顾自己。所以只好同沈奕打电话想他过来替他照看夕溪,彼时的沈奕仗着同他隔了万里之遥开自己大哥的玩笑:“那么多扑火的飞蛾里,大哥你只给了夕溪机会。”当时他并未多说什么,心里却是百转千回,审视自己容她待在身边的原因,也许他们一开始结合的原因并非是因为爱情,但是他却在过程中越来越发现她的美好。大约是因为他一直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所以才特别的渴望光明。所以在他们二人之间,所谓的飞蛾不是她,而是他吧。

夕溪这一觉睡得缠绵,所以并不知道沈御风内心的想法。

车子到了杭州郊区便转向,最终来到一个山青水碧的地方。一座建筑沿着青山的脉络绵延展开,融入这如画的美境之中。沈忠把车停好,自有人上前来开车门,但只开了一个缝隙便收到沈御风阻拦的眼神,示意他拿一件斗篷来,沈忠忙去准备,沈御风一直到将她细心裹好后,才亲手将她抱出来。

这样的体贴让夕溪全程都并未被惊动,任由他送到房间安睡。

秦刚是在他之前到的,站在院中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摇头,转身到厨房捏起刚出炉的桂花糕来吃,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抱怨:“这个沈御风也是不成样子。”

话音刚落,就被人狠狠拍下他的手:“这么大了还偷食,像什么话。”

这一下“啪”的一声,响是真响,疼也是真疼。秦刚大大咧咧地喊了声:“妈!你到底是不是亲妈?!”

成嫂却不松口,点着他的脑袋教训:“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她说着用托盘盛了汤水和桂花糕,一路向着沈御风所在的屋子去了。

秦刚就跟在母亲身后,方便替她开门。门轻轻被推开,沈御风刚用热毛巾擦了手,抬眼看到他们,只轻轻颔首算是打招唿。

成嫂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去到卧室慢慢地走近去看那正在熟睡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叫作夕溪的姑娘,躺在床上睡得安静,脸小而苍白,但真真儿的是红唇乌发,惹人怜爱。她正看着,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回首一看正是沈御风,说了一句:“这孩子,睡得这样没心机。”

沈御风音色低沉地“嗯”了一声,道:“早上似乎吃了感冒药物,所以睡得很好。”虽然在对着成嫂说话,他的目光却须臾不离开床上的人。他的脸色虽然平静如常,眼底透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担忧之情,成嫂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欲待要说话,但是想了想,还是止住了,最后叹了口气,慢慢地从卧室退了出来。

成嫂原本是沈御风的*娘,也是秦刚的母亲。沈御风接管沈家之后,她便从沈家出来,沈御风知道她喜欢山水,便为她安排,让她一直隐居在这里。这儿本来就是一处古迹,如今被重新修缮使用,别有风情。庭院是江南园林惯常有的样子,后花园内水榭楼台,太湖石造景,美不胜收。如今是冬天,百花凋谢,唯有梅花凌寒盛开,整个园子暗香浮动。

秦刚和母亲走出来,在后花园的水池边坐下闲话家常,此时正是午后,阳光明媚照在人的身上也是暖洋洋的。大约有一盏茶得功夫,才见沈御风从回廊的那一头信步走来,他的神情原有些心不在焉,脚步也慢,看到这母子二人才将步伐加快了些,朝着他们走过来。

秦刚见他走近了,才站起来打趣道:“怎么样,你家那位演艺界劳模夫人还没醒吗?”

话才出口就被成嫂训斥:“秦刚,你怎么说话呢?还有没有规矩?!”

沈御风倒是没那么介意,只温和地笑了笑。

秦刚又要说什么,电话铃却响了,他低头看屏幕,眼中讶异的神色一闪而逝,顿了许久方才说道:“嗯,你们聊着,我接电话。”

等他走远了,沈御风才又看着成嫂微笑道:“好久没见您了,身体可好?”

成嫂将手里的鱼食统统投喂到鱼池里,也站起来,神情自然是恭敬地,连说了两个“好”字。

沈御风点头后开口:“今日天气好,我陪您在后园走一走吧。”

成嫂自然是同意的。后花园的面积很大,依傍着修缮完好的明清建筑群,显得典雅大气,冬日的阳光下,松柏苍翠、奇峰叠嶂很有意蕴。因为刚刚从温暖的室内走出来,迎面冷风吹来,沈御风只觉得神清气爽。两人踏着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一路向上,不一会儿便站到了假山最顶层的清风亭之内,成嫂望见他依然愣怔的神情,许久才含笑问道:“夕溪小姐睡了这么久,一定是太累了。”

沈御风摇摇头:“之前出了些事故,高烧了许多天,没休息好又投入拍摄。”

言语之间,全是心疼。

此时有人过来,将亭台内部的取暖设施开启,看茶,又消失。成嫂听了他的话,只看着他没有言语。沈御风却抬头去看蓝天白云,不期然被阳光刺痛了,眯了眯眼睛,垂头静默了片刻,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是个不外露的人,成嫂一向知道,这一生大概也就几个人能够看到沈御风如此疲态,等沈御风回神同成嫂的目光对视,她慈爱的目光中满是担心。于是不等长辈开口,他又笑了笑:“您放心,我刚刚结束长途旅行,还在倒时差,并没有什么事。”

成嫂听了这话笑了:“真是少见,你也知道自己状态不成?我还没开口,你自己先认罪。”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不过孩子,我作为旁观者提一句,她和那个孩子的出现,太过巧合,理由也过于天衣无缝,我想来想去,都像是一个完美的骗局。我是担心你,你不要像你父亲,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了。”

这个话题被人忽然提到,沈御风的额角倏然一跳,他忽然转脸坐回去,半边的身子都埋在阴影里。

成嫂没有再说话,也随着他坐了,又抿了一口热茶,定定地望着他,眼神柔和而清明。

“一开始我同您一样都有这样的疑问,”沈御风的话说了一半,声音越来越低缓,心里似乎隐隐浮动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停了许久才接下去,“但是查来查去,也没有什么问题。”

现在不像过去,信息如此发达,若是做过,便留下痕迹。然而调查夕溪的结果最终呈现在他眼前的就像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的可疑之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和她的交集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早。

此时又有人过来,端了成嫂准备的瓜果零食,一样一样地放上来竟然摆了满满的一大桌子,沈御风最后不由拧眉看向她:“您又来了。”

成嫂笑了笑,眼角眉梢的皱纹也显出来:“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最清楚。这些年在这个家里,你最是吃苦受累。”

沈御风不说什么,捏起一块栗子酥放在嘴里,慢慢地合起眼帘,这样经久不变的味道,似乎只有在这里才能够享受得到了。

等人都下去了,成嫂才又说:“前两日我去老宅瞧了瞧,原来被填的水塘又开挖了,形状样子都跟以前一模一样。我当时就想对小爷说,池子可以再挖,伤疤不能再有了,你一个人在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可千万,千万……”

成嫂的这句话,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都隐没在满满的担忧里。可眼睛却不看着沈御风,而是平静地看着前方,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彼此的唿吸声,旧时的疮疤被揭起,她似乎能够听见她一手带大的孩子那极力克制的唿吸声。过了很久很久,沈御风才开口:“您放心,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的我,再也不是原来的我了。”

沈御风听着她絮絮的话,仿佛回到小时候,彼时母亲早逝,父亲一病不起,他作为家族的长子长孙在矜贵的同时也经历着不为人知的磨难。比如在小时候,他经常正好好地玩着水,就莫名地掉入池塘,或者会出现在忽然着火的房间,而身体总不见好,一边吃着中药一边还是会不断地弱下去,越医治,病痛却越深刻。

后来他长大一些才渐渐明白,九十九间半的大宅,累积了几个世纪的财富,人与人之间盘根错节的利益冲突,都可以成为致死的理由。外人不会理解,他能够安然活到今天,接掌家族,走过的是怎样一条刀山火海、九死一生的路。

“是啊,以前和现在的你,自然是不能比的。”成嫂转过脸来望着他的侧脸,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子染上了金色,是真正的面冠如玉,“当初为了她,你放弃了廖家那边的姑娘,我只道你是因为同廖淑仪赌了一口气,所以没说过什么,但是今天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对姑娘的上心程度,超过了我的想象。既然是调查了,一定也是周密的。但你也要记得,这个世界上的事儿啊,百密也有一疏。若是对方真是成心,伪造一切都有可能。你与其他人不同,要顾及的太多,人生在世,最怕一个爱字。动了真感情,想要理智地看待全局,就更难了……”

几年来,成嫂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同他讨论这件事的人,他自知成嫂的脾气,平日里绝不会如此多话。所以只静静地听,过程中,神情反复了几回,都没有打断。从清风亭望下去,那一池的静水,上泛着点点如珍珠般的光,偶然有锦鲤跃出水面,扬起一串水珠,场景别样好看。池塘不远处的红梅盛开,灿漫迷人,让他想起那一晚的夕溪在乌镇的片场,即便是受了委屈,依然格外坚毅的表情。

他看着她,想起梅园里月光下独坐的母亲。

如此想来,她对事业的不放弃,似乎始终像是在为自己留下一条路。而在她的眼中,他们的婚姻,似乎总像是分分钟会走向尽头。到最后,他终于收回目光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银环,神情如雕塑一般,只有墨黑的瞳仁透出骇人的光。

“当初找到了孩子,为了让她长大后能有条路认祖归宗,便做了决定要娶夕溪,当时心里不是没有一闪念,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每看到她,就好像会心安一样,觉得这人世间,还有一个人,可以让我不用思考如何面对,只要看到就觉得稳妥。也不是没有机会让她离开,之前是不能,现在……是不想。您知道的,对我而言,一向这样,不奢望,不强求。但是遇到她,”他说到这里,深深地叹息,不无坦诚地说,“莫名的,心中就丛生出占有的念头。多少次都想就这么舍了去,重新平静客观地看待一切,但是终究还是做不到。”

这番对话,成嫂心里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心里还是不由地震了震。然而沈御风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最后只能叹息:“罢了罢了,也许是我这个老人家多心。这么些年你都过来了,这最后的一道坎,你一定也能过去的。”她说完,又转移话题,问了他几句闲话,一直到夕阳西下,两人都再也没有提过夕溪一句。

夕溪醒来已是日落之后,她刚睡醒没多久,因为睡得时间太长了,略微有些头痛,人还靠在床上愣怔就听到外面有一个略显老迈的声音问:“还没醒吗?”外面的人低声应了句什么,紧接着就听到敲门声。

夕溪本能地答了一句:“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个老妇人。穿着旧时的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走过来挨了床边坐下,细细端详了夕溪一番方才开口:“本以为就少爷一个人来,却不期然见着夫人了。我这个老婆子真是开心。”

非常有礼貌,亲切中又带着一丝的审视。

夕溪并不认识她,但直觉上这个人似乎也是沈家的长辈,于是慌慌张张地要再坐起来一些,但无奈越睡越乏,如今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

慈眉善目的成嫂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帮她做好,腰、背、脖颈处都拿了东西帮她垫好,又帮她掖了掖被角才说:“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过是沈家退休了的老人,承蒙先生惦记,偶尔也会来瞧瞧我。夫人不必跟我客气,有什么需要都要跟我说才好。”

夕溪以为自己会在医院的,却发现他完全没有把她带到预想的地点,眼前的这个人长得再慈祥也是陌生人,所以更不好开口去问,只好抿了抿唇:“劳烦您了。”

“没有什么劳烦,惦记倒是真的。”成嫂说到这里也笑着叹,“我其实老早见过夫人的,你们结婚前先生还曾带了照片给我瞧,这对我们先生来说破天荒头一次的事儿,那时候我心里就惦记着什么时间能见着您呢。这一看吧,果然是真人比画还漂亮,叫人不得不爱到心眼儿里头去。”

她在夕溪的面前表现得极为健谈,根本无须夕溪多应酬,自己也能絮絮叨叨地讲出一大堆家常来。夕溪倒也不觉得烦,甚至十分享受这种温馨的感觉,觉得她很像自己去世的外婆。后来秦刚带人来了,她才起身对儿子道:“你在这里忙着,我去厨房把粥端过来。”

夕溪这才稍微意识到她的身份,但依然不是十分明确,但因为刚才的一番谈话她明显的对这位老妇人产生了依恋之情,听她这么说心里陡然升起一丝留恋之意,脱口而出:“你要回去呀?”

成嫂看着她,也发现了她眼中的不舍,因为生病的缘故,那双眼睛更显得大而无助。她怔了怔方才笑道:“让他先给你检查身体,等都好了,咱们有时间再聊呢。”她说着还看了看窗外。

夜幕早已降临,她想他们今晚应该是会在这里住下了。成嫂和言细语的,夕溪的心里满满都是温暖之意,听她如此交代,不由自主地点头顺从。

秦刚在夕溪的面前也从来不多说话。成嫂走后他便开始给她检查,并将所有的伤口换药包扎。整个过程偶尔蹙眉,似乎对她的恢复状况不太满意。

过了许久,夕溪才开口问他:“这里……是哪里呀?”

秦刚手上正忙着,听到她问才抬头看了一眼回答:“我家。”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古典的中式风格,冰裂纹的窗下立着红木制成的花架,一株茂盛的金边吊兰,自上而下将枝叶散发开来。近处纤尘不染的黄花梨木梳妆台前白瓷瓶里还插着一支梅花。

夕溪看到梅花,不自觉地轻笑了一下,正被刚刚进门的沈御风撞见。只觉得她的笑如吹绿了河边柳树的吹风,渗人心脾的温暖。

感觉他进来了,夕溪的心上也如同有风唿啸而过,抬头同他对视,从他的眼底看到温和而好奇的光。

见她在看他,沈御风便随口问一句:“在笑什么?”

夕溪抿了抿唇,伸手指了指瓷瓶里插着的梅花:“没什么,只是看到这场景,想到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罢了。”

这话让秦刚也觉得奇怪,在她脚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后,起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瞧了一下问:“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夕溪下意识地去看沈御风,想了想才说:“曾经读过一个作家的散文。说古代的秀才就是那么活的,每天早上被书童扶起来,赏一会儿梅花,吐一口血,然后再重新被服侍着躺回去。”她说完又觉得房间瞬时的气氛有些尴尬,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说什么来着……真的并不好笑吧……”

沈御风非常敏锐地捕捉到她追逐他的视线,最后竟然非常给面子地点点头评价:“还不错。”

收拾器材的秦刚听闻这话,咧咧嘴巴,忍不住给了沈御风一个暧昧的眼神叹道:“这间屋子里,还真是有一对笑点很奇怪的夫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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