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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之后,飞卯经常在晚上跑到魅羽的住处找她玩。有时魅羽在藏经阁读书或者洒扫,它也总能顺利找到她。下午魅羽和师兄们训练的时候,飞卯不敢靠近,会远远地停在树梢上观望。魅羽要是有啥精彩的表现,它会扑腾两下翅膀,算是喝彩。寺里的僧人们无不称奇。
飞卯有时还会和她闹着玩儿,比如一口叼起她桌上的东西,飞到院子里让她来捉它。按说魅羽也是有修为的人,甭管飞鸟飞兔,捉起来应该不费力。但奇怪的是,飞卯飞行的轨迹好像很特别,让人无法预料。明明每次眼看就要触碰到它的后腿了,它却不可思议地逃开了。
魅羽只能自我开解,兴许这个小兔子在岫劲法师那里受过什么训练吧。确实如赫嘉所说,飞卯的力气大得惊人。它要是不想给人的东西,任谁也夺不走。
就是不知为何,它对陌岩的敌意仿佛越来越大。
这天早课,魅羽发现几个师兄和其他僧众们都在小声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好像很兴奋。只听清楚了“法会”两个字。一会儿陌岩出现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就坐。
“今日是西院的手印法会,早课取消,”他冲下首的僧众们说道。
又扫了几个徒弟一眼。“这可是东西二院每年少有的几次联合集会之一,你们可都别给我惹事。”
说到这里目光落到魅羽身上,又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尽量吧。”
魅羽于是跟在几个师兄后头来到寺院中心的大圆部分——弘法院——的宝殿群里。大雄宝殿正门口有个相当开阔的广场,能容纳万人。地上铺满青石,正中央有个巨大的香炉,冉冉升着长短不一的香烟。
虽然地方够大,此刻却已被前来的本寺的、外寺的僧人,以及数不清的香客围了个水泄不通。魅羽身材肥大,挤了半天也没能挤到最前面。只好偷偷在手上使了点法术,硬是把人群分出一条路来。
站定之后她左顾右盼,发现陌岩和景萧的徒弟们一起,站在前方的空旷处,自是不用像自己这般狼狈了。不过希望他刚刚没注意到自己这么干吧,否则回去又要说她了。
在龙螈寺待了两个月,魅羽已经对寺里的历史比较熟悉了。当年岫劲和景萧二人年轻的时候,岫劲师兄精通佛理和法术,而景萧师弟独独痴迷于手印。他们的师父是个开明的人,由着他们学自己喜欢的。之后陌岩自是继承了岫劲的衣钵,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岫劲临终时把勘布的位子传给了徒弟,而不是师弟。
但不管怎么说,景萧的手印绝学便是在整个喇嘛国也数得上的。尤其是他自创的,将手印的精髓从手中解放出来,发展到整个人的肢体这一门学问,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此刻景萧站在正后方,两只手在胸前不断地纷飞变化。平常魅羽总觉得这个老法师傻愣愣的,又有些胆小。脸上的肉松松垮垮、一动一哆嗦。而此刻的他却是全身带着一股天然的威严,让人不得不敬仰膜拜。
也许人在做自己最拿手的事情时,就是这样吧?
他的身前站着两个僧人,随着他左右手的变幻而做出各种身体姿势。比如当景萧做出金刚吉祥印时,双手中指伸开,指尖相触,无名指和小指弯曲相抵。两个徒弟便并排单腿侧立,每人单臂上举,手掌互触。说舞蹈不是舞蹈,但真的是美轮美奂,妙不可言!让围观者看得赏心悦目,浑身舒畅,叫好声不绝于耳。
魅羽看了一会儿,却越来越心惊。无论是景萧的手法还是徒弟们的动作,看似连贯流畅,但每一下出手的方位,又是如此的不合常理,完全无法从上一个动作里预估出来的。简直有点“怎能这样、岂有此理”的感觉。于是她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从外围绕了一大圈,最后跑到前头,站到陌岩身旁。
“师父,我有一个问题。”
陌岩扭头看了看她,虽然没有制止,但眼光像是在说:“就你老是问题多。”
“师父,你说他们的手印能演变成武功吗?”
魅羽的兮远师父最拿手的有三样绝技,乾移太虚掌、北斗铁花拂,和广旋十三式。这三样,每个女徒弟最多只能学一样。魅羽学的广旋十三式,原本是套长拳法。这“广旋”二字,讲究的是招式绚烂,意远流长,与此刻的手印倒是有很多共通之处。兮远稍稍改变后,成了一套独一无二的鞭法,传给魅羽。
“那是自然,”陌岩想也不想地答道。
“那你有自己试过吗?”
他摇摇头。“肥果,别人的绝学,咱们不能偷。”
魅羽不以为然。“他们有这么好的东西却不知道用,不是暴殄天物吗?”
沉默了一会儿,他压低声音说:“你若拿来用,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丢不起这个人。”
那就是说,只要不给别人看出来就行了?魅羽一边继续观赏,一边暗暗寻思如何偷学。只是不清楚,自己身为鬼道生灵学这种手印,会不会有什么忌讳?
“师父,”她小心翼翼地问,“鬼道众生可以学佛吗?”
“当然可以,六道众生都可以。只不过,堕入鬼道的众生前世做了恶,学佛要经历比人类更多的挫折才能跳出六道,算是一种赎罪。”
原来如此,魅羽心想。原来自己一读经书就头痛,是因为上辈子做了恶。她都做了些什么?
不多时,表演到了精彩之处,但见景萧的手势变化越来越快,两个表演者的体态也越来越奇妙。忽然间广场上空出现五色流光,不知哪里来的漫天彩色花瓣缓缓降落。
魅羽惊得瞪大了眼睛,难不成还真的有什么九天仙女散花之类的东东!
不用说,场上的信众们就更疯狂了。一个接一个扑倒在地,连连叩首,嘴里面说什么的都有。
“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呦!”
“神仙来了,神仙来了!活得久了,真是什么都能见着啊。”
“我儿子今年殿试一定高中!明年生一对大胖小子。呃,先娶妻,然后再生。”
“我保佑村东老刘头这个王八蛋出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景萧勘布高僧大德,真是活佛活菩萨在世啊!”
魅羽皱起了眉。这帮愚民,谁才是本寺勘布?她丹田提气,张大嘴巴,正要发声指责,不料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捂到了她的嘴上。
一口气就这么憋在嘴里,魅羽斜眼望向身旁的陌岩。他没有看她,但这是他的手毫无疑问。她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去,那只手才缓缓地撤了。不过接下来她便有些浑浑噩噩地,场间还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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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已经犯困了,魅羽还是坚持去藏经阁,拿鸡毛掸子整理了一番。
末了,正打算回屋睡觉,却见飞卯一头从外面冲进来,夺过鸡毛掸子飞了出去。
“小祖宗!”魅羽精疲力竭地叫道,一边追了出去。“我今天可没力气和你折腾。快还回来!”
嘴里虽是这么说,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跟在飞卯后面追抢。但这次没过多久她就停下来,愣愣地看着小兔子。“飞卯,你说实话,你这套飞行的心法是从哪里得来的?”
原先她不知道,可是今天白天观看了西院的手印神通后,一下子意识到飞卯飞行的方式和路线与这些手印的走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快说,是你自己偷学的吗?”要真是那样,这小东西悟性也不浅啊。
飞卯一松爪子把鸡毛掸子扔到地上,然后收了翅膀,栖到旁边的一棵树上,拿屁股对着她。
“怎么,还生气了?难不成是西院的高僧们偷学你的不成?”
魅羽又气又笑,飞身上树把小兔子抱了下来,搂在怀里左摸右摸。
“好吧,你们都是自学成才的大宗师!你能教教我吗,大宗师?我不要飞,不过是顺着你的轨迹练下步法而已。”
魅羽是笃定了要把手印拿来用用的。可是要她自己研习,首先就得把手印秘籍从西院偷过来,到时候免不了败露。现在有飞卯教她,可谓万无一失。
而飞卯被她这一夸,显然心情大好,登时便在藏经阁门口的空地上回旋了起来。魅羽追着它的轨迹,初时只觉得两条腿互相绊着,好几次差点摔倒。后来找到了点窍门,腿脚算是利索了,但是总觉得真气运行混乱,连走十几步就有晕眩恶心的感觉。
“你这样练是不行的,”是陌岩的声音。
她强自稳住了心神,还未答话便听到飞卯气呼呼地吼了一声,振翅飞走了。魅羽心想,这家伙,虽说是男人它就讨厌,对本寺勘布你都敢这样,还想不想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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