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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上含着一抹含义不明的微笑,一双幽深的眼中更是神色莫变,宛蕙看不懂她的意思,只得恭声应是,催促着抬轿的内侍赶紧去。
虞敬太妃住的地方离后宫群妃住的有一段距离,欧阳箬两边抬轿的内侍都累得满头是汗。过了一顿饭工夫,欧阳箬才在高大的松树掩映下看到那片黑色的屋檐一角。
翠的是松叶,白色的是积雪,那黑色如墨的便是普通的瓦片。欧阳箬见山色掩映之下,小小的房子更似普通的居所,心中不由诧异。再看一条条石铺成的山路弯弯曲曲通向上边,她下了肩辇,扶了宛蕙要上去。宛蕙忙道:“娘娘身子还未好全,怎么可下来走?”
欧阳箬微微一笑,看了一边气喘不已的内侍,道:“抬也不好抬上去,叫他们歇着吧。再说本宫亲自走上去才显得心诚。”
宛蕙无奈只得扶了她上去,欧阳箬一步步走上去,奈何身子实在是太虚了,走几步便得歇息一会,不过好在这台阶只几百步而已,总算到了上边。视野陡然开阔,只见一方庭院面对着万顷松林,寒风入怀还带着山林的清香。欧阳箬一见便立刻喜欢上这片缩在半山腰上的房子了。房前的庭子对着重重山色,房子靠山而居,小巧而清雅。欧阳箬与宛蕙等宫人站在庭前整了整衣裳,这才命宫女去扣门。
欧阳箬对宛蕙道:“姑姑可曾下过帖?”宛蕙点点头:“娘娘放心,不会如此不知进退贸然打扰了太妃的静修的。”
欧阳箬这才点点头,大门打开,一个宫女出来,看了看笑道:“原来是贵客来了,容奴婢进去通禀一声。”
说着便径直进去,将她们晾在了外边。欧阳箬虽累极却也不恼。
过一会,那宫女出来,笑道:“娘娘进来吧,我家太妃正在喝茶呢,是上好的云松雾顶,娘娘来的真是时候。”
欧阳箬朝她微微一笑,扶了宛蕙的手进去了。
这房子看起来小,但是里面却十分宽敞曲环回绕,却也能见到不少雅致的园景,但是四面装饰却是极普通的。到了一间小榭前,只见一位雍容慈祥的老妇人端坐在席上,她面前是一案有些陈旧的茶案。但是她的眼睛却温和若三月的春水,只一眼,便让人觉得水流淙淙而过,十分舒适宁静。
欧阳箬敛眉上前拜见,老妇微微一笑:“果然是盛宠之下的柔婕妤,生得好相貌,好性情。”
她容色因伤病已经折损大半,性情之说只见第一面而已更是无从说起。
欧阳箬有些诧异她的赞扬,微微一笑:“太妃娘娘谬赞了,臣妾实在是愧不敢当。”
虞敬太妃笑着指着面前的蒲团:“坐吧,瞧你的样子,是大病初愈吧。难为你还走路上来。”
欧阳箬看着自己已经被泥雪弄脏的绣鞋,这才恍然大悟。她一眼便看出自己走山道上来。知道自己来时存了恭敬之意,于是便不吝惜盛赞之辞了。
欧阳箬脱了绣鞋,上了水榭,笑道:“臣妾形容憔悴,倒让太妃笑话了。”
虞敬太妃将小小的紫砂茶杯放在她面前,一汪浅碧就静静地在茶杯之中,散着沁人的馨香。
欧阳箬接过慢慢细品,只觉得那茶香清淡缭绕,似雾般飘渺难寻。虞敬太妃见她容色清减却仍减折不了她的出尘之姿,心中微微一叹,笑道:“哀家怎么敢笑话你,若是哀家处在你的位置也许早就死了。”
欧阳箬抬眸看了她一眼,敛了眼中的神色,淡笑道:“若臣妾是太妃的话,那一棍也落不到臣妾身上。”
虞敬太妃闻言,愣了一下才愉快地轻笑出声。当年谋逆身死的先王皇后再如何嚣张跋扈,也不敢动查家的人,虞敬太妃照样稳坐四妃之首,比起那个在静云庵出家的贤妃的处境不知道好上几百倍。虞敬太妃看着面前的人,心中的赞赏不由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离群索居日久她也十分寂寞。
她叹道:“哀家很喜欢你,现在才明白那小子为什么也喜欢你了。”
欧阳箬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一泼,溅到了身上,一点一点的茶水落到了狐毛身上瞬时没了进去。
她看了底下恭侯的宫女,正了容色,略略躬了身道:“太妃万不可如此说话。太妃可知臣妾此次受罚是因何而起,再如此说道,臣妾自是罪该万死了。”
虞敬太妃不甚在意,将左右都摒退了下去,这才转头望向她,温和的眼中闪出一丝安定之色:“柔婕妤切不可妄自菲薄,你风华绝代,有人仰慕是十分自然的。何必将此罪揽到自己身上?”
欧阳箬这才放下心来:“谢太妃指点。”
虞敬太妃看了看她,将她洒了的茶杯拿了回来,又满满斟了一杯放到她跟前:“柔婕妤今日来不只是为了看我这风烛残年的孤老婆子吧。有什么来意便说吧。”
她气度雍容,谈吐大方,一举一动尽是大家风范。欧阳箬几日盘算好的心思却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也不忍将自己那点点心思放到她面前,污浊了这一方楚宫中最后的净土。
她犹豫一会,才轻声道:“臣妾听闻太妃深谙佛理,想请教一二……”
她话还未说完,便有个男子声音在底下,带了略略的狂喜与担忧,唤了一声:“姑姑……”
欧阳箬本是背对着门而坐,闻声诧异转过头去,却见一位少年眉眼俊朗,一双眼眸灿若寒星,正热切地望着她。
他眼中现出一丝狂喜,几步便上了水榭。如风一般来到欧阳箬跟前。欧阳箬只闻得他身上淡淡的墨味,便敛容与他见了礼。
查三少清亮的眼中黯淡了下,随即又高兴起来:“微臣见过姑姑,见过柔婕妤。”
欧阳箬不动声色地移到一边,即使是如此,那长身少年依然坐到她的身边,与她挨得极近。
虞敬太妃见状笑道:“你这猴子,往日见了哀家不是腻了过来么?难道今日有了贵客便守了规矩了?真真是转了性了。”她说完,慈和地瞪了查三少一眼,对欧阳箬笑道:“今日可巧,你们都来了,可要用过午膳才走。”
欧阳箬本就是想留下来与她长谈,如今却横里插过来个查三少,顿时想好说的话,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查三少熟练地接过虞敬太妃的茶具,自顾自泡了茶,亲自奉了一杯放到欧阳箬面前道:“柔婕妤请!”他的目光闪闪,灼热而带着年少的痴情,看得她无所遁形。
欧阳箬顿时有些尴尬,她想了想,对虞敬太妃恭声道:“既然虞敬太妃有客,臣妾下次再来看望太妃。”
她说着便要走,查三少一急,闪身拦在她跟前,带了些微的无奈道:“你真的要走。”
欧阳箬伤好之后性情便有些变了,心一冷,横眉对他道:“本宫被打了一顿这痛还未消呢,如何敢再以身试法一次?还望状元爷别阻拦才是。”
查三少被她眼中的寒意惊得退了一步。虞敬太妃叹道:“柔婕妤既然好不容易来了,就别着急走了,这孩子虽然卤莽,但是却是心地不错。柔婕妤放心便是。”
欧阳箬收了眼中的冷意,再仔细想想,面前的少年虽然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但是总归还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事,而自己此次前来,是千思万想才下的决定,下一次来,也许便没有今日一往无前的勇气了。
她想罢,略略点了点头。查三少这才松了口气。虞敬太妃见她肯留下,笑道:“哀家去后边看看,要叫人多添一双筷子,可别饿着我的宝贝侄儿。”她似十分疼爱自己的小侄子,最后一句,竟是充满了母爱的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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