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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杜子腾是个无赖小人,他呵呵一声把萧辰的话抛之脑后自然也无不可。
只是,奈何杜小爷哪儿都好,就是有个毛病,不愿意欠人。
当年仙缘镇上,镇长相救之恩,他在云横峰上过得那般跌宕起伏也从没忘记镇长因而受耿丽一剑之伤,心心念念地攒够了功绩点,替镇长兑换了疗伤之药。
而眼前萧辰虽是不经意间为堵他的话头而提及此事,杜子腾却是认真回想了半晌道:“你确定要如此?以你救我一命之恩来换这个可以中断血戮门控制血奴的法子?”
萧辰见杜子腾一脸认真,心中只当这炼气期的小修士又有了什么胡思乱想,只一脸好笑:“能换?”
杜子腾却是认真点头:“能换。”
于是,他将那小小的血色虎符放在桌上道:“我方才仔细研究过了,这虎符本质上也只是符箓的一种,而且,我推测,这应该是一种相互呼应的符箓——待会儿找一具那残次血奴来看看便知——如果只是想让这控制失效的话,应该不难,再做同样的一组就是,这残次的血奴全无心智,若是收到两个同样的命令只怕立时会大乱起来,只是,这符中为了让命令互不相扰,与那血奴身上的印迹怕也是一一对应的,我需要找到更多的血符才能更好地破解。”
听完杜子腾这番话,即使是萧辰也忍不住心中惊讶,只是这般短短时间之内,竟然能破解到这个地步,虽则未能彻底破译,却也是十分难得了。要知道,按照符书画出符来是一回事,看到残缺的符箓能推测出来龙去脉又是另一回事。难怪以妙思书院公羊山长之尊也会亲自开口,这等在符道上的天赋实在是惊才绝艳。
而杜子腾却是直视萧辰双眼,十分认真地续道:“我欠你两条半命,我自认为自己性命宝贵,既然这次的破解要抵上一命之恩,那我便可在此承诺,最后我画出的符箓定然能让血戮门无法再有效控制那等残次血奴,不知你以为这番交换如何?”
一时间,即使是城府深沉如萧辰竟也怔在当场:两条半?一次是将他救回仙缘镇,一次是血戮门,还有半次是在哪里?
杜子腾仿佛明了萧辰心中疑惑:“那回你没有出手,却也间接帮了我一次,算半次,我可是很公道的。好了,不说那些,只说这次,你意下如何?”
萧辰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却还是缓缓点头。
杜子腾却如释重负:“那好,等会儿我去看看那血奴身上的印迹验证一番,符箓画出之日,我便只欠你一次半了。”
萧辰的目光有些复杂,认真算来,这修真界中欠他恩情的人,仅仅只在云横峰上就数不胜数,但似乎所有人只是感激,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这般,将一切清算清楚,并且是认认真真要偿还干净的。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轻率,甚至有种隐约的预感,将来或许有一日自己会后悔,后悔今日自己竟然将这一命之恩轻易抵扣。
随即,他又摇头失笑,真是笑话,他萧辰又岂会介意一个小小炼气修士的一命之恩?
而且,说什么报恩,不过只是他一时戏言,他怎么可能在意和计较所谓的报恩?不过是此时因势利导,需要破坏这血戮门对于凡间的掌控,而恰巧眼前这小修士适逢其会能派上用场罢了。
可他身边,杜子腾已经重新认认真真地坐在桌前,翻来覆去地研究那血符,甚至掏出符笔符墨要试验一二了。
萧辰并不因为杜子腾可能引发灵气波动而扰乱他,只在不动声色间长袖一挥,布好隔绝灵气的阵法——以金丹修士的富裕,这等用途乱七八糟的阵盘他随身还是带了不少的。
纵然身为剑修,但游历秘境中遇到各式绝境数不胜数,除了本命飞剑,有时候这些小东西也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以萧辰为人之周全,自然不可能不备。
路上跟杜子腾所说的那些叮嘱,自然是因为阵盘有限,使用起来也有颇多讲究,萧辰不太想麻烦而已。
恩,真传首席其实就是个懒家伙。
至于杜子腾想要的那残次血奴身上的印迹……萧辰脑海中念头一转,早有计较。
此时天光大亮,一夜折腾倒是让时光飞逝。萧辰见杜子腾依旧专注凝神,也不打断,只推门而出。
早先之时,萧辰便听到了张家老翁与宋明钧交谈商议之声,此时果然张家男丁已经聚在宋明钧同那安王世子周遭,看到萧辰出来,张家人一时仿佛还有些不习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本该是借宿的路人、最后却身手爆发突然救了全镇却依旧来历成谜的人物。
至少现在,张家老翁已经可以肯定,自家老婆子什么世家贵公子的揣测都是胡说八道,哪家贵公子能有那样的气力和那般骇人的身手,还有他那娘子,看着也是白净斯文,身手竟也不弱,行事间颇异世俗,要知道那些世家贵族的小姐们行事可是讲究得多,绝不可能那般……呃,奔放?
但无论如何,他出手相助总是全镇人都欠下了他的救命之恩。因此,宋明钧一脸笑意过来招呼萧辰,张家人也已经摆好饭食过来请萧辰入座,那神色间不复原先的盛情热切,却更多了几分尊敬感激与微妙的距离感。
众人落座已定,张家婆婆终于忍不住问道:“郎君,你家那位小娘子呢……这朝食已然备好……”
萧辰却是随意笑道:“昨日那番惊吓他多半还没缓过来,且让他一人静静吧,不必候他了。”
张家众人&宋明钧&安王世子:……
高人,你这么没有诚意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敷衍大家真的好吗?
然而高人就是高人,因为嫌麻烦随便找了个借口之后,就恍如无事人一般坐了下来。
然后他朝安王世子与宋明钧微微一笑:“不知二位打算何时起事?”
安王世子脸色一白,手中筷子惊得摔在地上。
宋明钧也是心中一惊,却是勉强打了个哈哈含混道:“此地离都城不远,我等当务之急乃是护卫世子安全撤离,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萧辰肯花时间与杜子腾戏言,却不见得会愿意在几个凡人身上浪费时间,尤其是这等所有小心思在他眼中皆如透明一般的凡人。
他只看着安王世子与宋明钧二人淡笑不语,那眼神竟叫宋明钧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仿佛自己所思所想皆无所遁形一般。
萧辰缓缓道:“你只管依你原先所想行事,只是,不必那般大费周章跑到南面,可先在这镇上盘桓一段时日。还有,既然你想征集封地青壮入伍,可有想过如何安置妇孺?否则,元军要追击你们不易可要抓住这些妇孺泄愤警告其他百姓却是容易得紧……留下这等后续之事,你们又与那元国国君有何异?”
最后那句话,却是对安王世子所言。
那世子平日腼腆,可萧辰这番话,他在一怔之后,竟是起身向萧辰一躬到底:“多谢先生提点!”
以世子之尊这番大礼,萧辰竟也坦然受之,神情间却淡然依旧,仿佛浑未放在心上,而张家诸人竟然也奇异地觉得理所应当。
然后,安王世子却又说出一番话来:“起事之期本定在今日昭告镇上百姓,我既承父王遗志,那定然要驱封地上一切邪魔,还天下百姓安宁太平!宋侍卫曾言,先生乃不世出的高人,不知有何策可教我?”
萧辰转头过来,看着眼前这本来怯懦却偏偏在此时目光执拗的少年。对上萧辰那不怒而威的目光,少年心中已经在打退堂鼓却因为心中那股执念而逼着自己直直回视,绝不退缩。
宋明钧忍不住上前侧身护住世子,朝萧辰欠身道:“如世子所言,世子年幼,一番拳拳心意皆为天下苍生,还请足下怜惜。”
萧辰微微一笑,这少年确是为天下苍生,只是你为的什么……那倒不一定了。
他突然开口朝宋明钧道:“今番起事,你不后悔?”
宋明钧一怔:“匡扶正义,扫荡邪魔……这有何可悔?”
萧辰却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身侧的少年笑而不语,凡人哪凡人,只看眼前不顾今后,若是他年回首,自己眼前这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不知还会不会说“有何可悔”。
随即,萧辰起身道:“若依我之言,其他一切依旧,只是先不忙转移,”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二人,萧辰抬手道:“若有铁甲卫兵前来追击,自然会有法子解决,你且安置好镇上百姓,该操练的操练起来,做好来日征战的准备吧。”
世子与宋明钧对视一眼,这高人来历不明,却身手骇人还偏偏对他们的心思了若指掌……
萧辰也不管他们纠结与否,只抬步朝屋里而去。
最后,宋明钧一咬牙,还是下令一众行旅原地休整,在他看来,这无异于与这萧姓高人做下的一场豪赌,若他宋明钧赌赢了,自然可以赢来那应对铁甲卫之法,自此之后真正有了对抗元军的本事,还能在自己身后隐隐赢来一位深不可测的高手;如若不然……只怕不只于他,于世子而言也是灭顶之灾。
思量再三,宋明钧分出一小队人马对世子道:“属下驻扎在此,世子可先行前往南方,彼处有我同袍故旧,定能妥善安置……”
世子这次却十分固执:“既然是要以父王名义起事,我身为人子义不容辞,岂能避退?”
宋明钧苦笑,这世子自幼便是如此,平素性情柔软和顺惹人爱怜,偏偏有时却执拗无比,安王在世都拿他无法,更不要说自己……
他边劝边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世子乃是安王府上下所系,怎可因自己一时喜好而这般任性?”
世子却偏偏睁大了眼睛道:“然后让你一人去面对危局?”他摇头:“父王从未教我将一切推给下属臣僚,自己却跑掉的。”
宋明钧还待再说,世子却道:“不必再说,我意已决。既然要相信那位萧先生,那便安安静静等待结果吧,那位先生气势风度不似凡人,想来不会骗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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