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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的大牢也分好几种。像马文唐这些人被关的就是死牢。
死牢里的空气十分污浊。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干涸的血迹和皮屑。墙上挂着一排排的刑具,看着就吓人。
阴暗的死牢里死寂一般,炎热的天气把这里的气味弄的更不好闻。
“苏大小姐小心台阶。”杜总管在前面引路,见这里的味道不好闻,还仔细地劝了苏白芷捂住鼻子。
她倒是没觉得怎么样。不就是骚臭味,腐臭味全都弥漫在这处空间里吗?挥了挥手:“杜总管好意心领了。只是白芷粗野惯了,没有京城中闺阁小姐的讲究。”
杜总管僵住,嘴角忍不住抽动几下,心道,那也没有这么不讲究的。眼角余光就扫到不远处一滩没有来得及凝固的血坑,老眼深处有那么一丝看热闹的心思在……你这样的小丫头得了陛下看重,就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杂家提醒你过,是你自己不肯听劝。咱家看你待会儿看了那满地鲜血和阴森森血腥的刑具,还有没现在这样的沉稳劲儿。
杜总管也不是说记恨她,只是总要要这些没经过事儿的小毛丫头记住些教训。省的以后还没在宫中站稳脚步,就落得个情况的下场。
这皇宫,可不是那么好混的。
杜总管一路陪着苏白芷往大牢深处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苏白芷被他领着,差点儿一脚踩进血坑里。
“哎呀,哪个杀千刀的小混蛋,杀了猪也不收拾一把。”“杀猪”是这死牢里的行话,就是把人像猪一样倒挂着,找处不会大出血的血管开个口子,找个木盆在下面接流下的血液。
但也有监牢里的小吏懒惰,直接给人开个血口子,不拿木盆接,任由血液流在地上,汇成小血坑。
“啊!!!”
一道尖锐的女声在大牢里突兀的响起,回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杜总管眼都亮了……瞧,他说什么来着?小毛丫头就是不经事吧。才见了一滩血,就吓成这样,叫的怪凄厉的。
他总是往下塌的嘴角不由得慢慢向上翘……这回人情算是送得出去了,接下去只要他将这宫中生存的艰难和不易,苦口婆心地好生教导她一番,小丫头以后还不得对他推心置腹?
能被太子看重,杜总管会兴奋的大晚上不睡觉,逛秦淮河岸美景如云的。
“苏小姐莫怕,”杜总管表现得极为淡定,随意地扫了一眼那摊子血,眼神说不出的淡漠,好像这摊子血在他眼底根本不足为道:“苏小姐不知,老奴们每日在宫中行走,哪一日不见着血,那才奇怪。这宫中啊,就是……”杜总管开了腔,也正准备晓之大义一番。
忽地听到苏白芷尖叫一声:“我的鞋!”
咦?……咦?!
鞋?她的鞋怎么了?
杜总管下意识埋头去看她的脚。看了老半天,没看出个蛋蛋来。
“苏小姐的鞋怎么了?”
苏白芷把脚一抬,指指脚尖:“我的鞋脏了!”刚说完,就怒气冲冲地大骂:“谁这么缺德啊?谁杀猪挡过道里杀的?放血都不会放,流了满地都是的,哪个小吏笨手笨脚的?”
骂完又哭自己的鞋:“我的鞋啊,可怎么办?我可只这一双周正鞋。现在好了,连这双都沾了血,这叫我以后穿什么出门子啊?”
杜总管惊呆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敢情这位大小姐叫的那么凄厉,就都是因为她脚上这双鞋沾了那么一mimi的人血?
杜总管又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哪里有一丝一毫的害怕惊恐?
这下闹笑话了。敢情自己这是当了一回小丑。自己还想着借着这由头好生教导人家一番,结果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人血,只在乎自己被弄脏的鞋。
轰!
一瞬间,杜总管那张老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
可不能再看着气氛这样僵持着。
“苏小姐只是脏了一双鞋,怎么以后就不能出门子了呢?”杜总管觉得自己问的很多。但他过了一会儿就后悔地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刮。
“杜总管不知,白芷身体一直不好,从小家里就是贱养着的,衣裳鞋袜穿的都是妹妹她们穿剩下的。这双鞋还是祖母见白芷身子大好,比之从前健朗多了,这才让人赏下一双崭新的绣鞋给白芷的。”
苏白芷一脸的心痛惋惜,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双鞋,好似什么宝贝被人给弄坏了一般。
杜总管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身体不好,要贱养,分明就是苏家没规没据虐待嫡女。
杜总管又看了一眼苏白芷叫上那双粉色绣鞋,……说什么现在看着身体比以前好了,所以就赏赐了一双新鞋。还不是苏家那老太婆怕自家的大姑娘走到外人面前,被人看到了说闲话,才小气吧啦地拿了一双新鞋来?
想到此,杜总管眼底就闪过那么一丝鄙视。也幸亏苏老爷子人尚在,不然指不定陛下看不看得上这样没规没据的人家呢。
说什么百年积累,潜缨世家。说出去人家要笑掉个大牙咧。
杜总管不管肚子里怎么个想法,断不会说出来给苏白芷听。
但听苏白芷又开始哭她的鞋子,他脑门儿上就一路黑线。
“我可最喜欢这双鞋了,祖母赏了一双新鞋给我,我就给弄脏了,祖母要是生气了,以后再也不肯赏赐我新鞋了,那可怎么办啊?”
杜总管不知怎么劝,嘴快就说:“也就是一双绣花鞋,老奴在宫中走动,在针线房的嬷嬷宫女们面前也有几分薄面。回头小姐要是不嫌弃,老奴送您一双。”
他说完这话,立刻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那先前哭的肝肠寸断的小丫头突兀地望着他的眼神,发着绿油油的狼光:“不嫌弃不嫌弃,杜总管送来的,我怎么还会嫌弃?”还没等他说什么,那丫头一口咬定:“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杜总管可得记得把鞋送来我府中啊。”
杜总管忍不住嘴角抽搐起来。……这下这么大的功夫,就为他一双鞋?至于吗?摇了摇头,罢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杜总管经过这一闹,已然忘记他想要做的事情。揉着眉心,弓着身子,声音里略带疲惫地说道:“老奴给您小姐引路。”
说着就在前头带路,这一回,心境已然不同,不再想着让苏白芷承他的情了。他在前头带路,更加注意脚下,但凡有些许肮脏的地方,杜总管也会绕开道去。总之是不愿意再听苏白芷哭她的鞋。
而苏白芷跟在后头,瞧瞧抬起的眼底闪过一抹戏谑的精光。
这老货撅下屁股,苏白芷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想要借机对自己教育一番,顺便让自己不得不承他的这份情谊。想法是好的,但她不愿意的事情,谁也别想勉强。
姓杜的老太监这件事如此,那个自负邪气的男人让她乖乖入宫为妾的事情也是如此!
她就像是一只蛰伏的豹子,冷静的等待时机,不骄不躁,只待时机来时,一击必胜。
所以,没有实力的反对,从来只会成为别人眼底的一个笑话。看过了,笑过了,唯独没有认可和存在的必要。
对那个男人,用说的,他是听不懂的。
不多时,杜总管道:“苏小姐,里头关着的就是马文唐等一干奸逆。”马文唐的兵部尚书被革职了。不光是他,这里面的人都与他同甘共苦了。
“杜总管,我与马大人说些话。”苏白芷恢复了淡漠,好像那个曾经哭鞋的小丫头不是她一样,杜总管很懂事,道了一声:“老奴出去为苏小姐把门。”便走了。
苏白芷笑了笑,打量起眼前这座大牢。她似乎很有闲情逸致,津津有味地看了好大一会儿,含笑的目光才落到了栅栏对面的那张夹杂着冲天恨意的铁青的面孔上。
“啊呀!是您啊,马大人。”苏白芷故作吃惊,这把铁栅栏里头的那群人气得七窍生烟。
马文唐恨死了眼前这个少女。
“就是你害了本官!就是你!”
苏白芷不无不可地淡然点了点头,挑眉说:“是我,你能怎么样?”
她真的很会气人。勾起的唇角有着不加掩饰的冷意,眼底的轻视,让马文唐一竿子的人心底冒出一种自己在她面前很渺小,自己的任何举动看在人家眼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好像自己像个小顽童,而她是大人。
“马某自问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可知你这般手段,害死的不是咱们这牢里的十几个汉子,而是十几户人家啊!”
苏白芷冷冷一笑,不发一言从袖子里抽出一本薄薄的账簿,蓝色的皮面在幽暗的光线泛着一股诡异感。
刘岩庭看到这蓝面账簿的时候,心脏忽然咚咚咚地响个不停,像锣鼓一般,因为心底涌现的那股熟悉感而感到心脏要跳出胸腔的紧张。
他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嗓子眼儿里干涸的疼痛传来,他也不管,显得有些失态地扑到了马文唐的身前,紧紧扣住铁栅栏的手掌依旧干净,这说明他还没有被行过刑。
“你,你拿来的这是什么东西?”他抬头,撞上苏白芷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心里隐约已经明白了,心脏跳得更快了。
“这是什么东西,我想,没有比刘叔你更明白的人了。”苏白芷笑得无害,“刘叔着老了,记性越发不好了,连自己手里经手的东西都不记得了。”
她就像是真的在说老人年纪大了,记性差了,记不清东西了一样。
可是,刘岩庭心里已经起了大波澜。
马文唐眼底闪过一抹阴毒,大喝一声,提醒刘岩庭:“老刘,快抢过来!”
刘岩庭一惊,绝望的眼珠里顿时闪现出亮光,这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才有的希冀。……是啊,有了这东西,他们就可以反告苏朗明了!
凭什么兵部衙门的说得上话的官员,全部遭了秧,他苏朗明却什么事儿都没有?
刘岩庭去抢,身后王权好也不顾一切地去抢。不只刘岩庭,王权好,还有其他人,定睛一看,还有被罢职的兵部右侍郎。
苏白芷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笑看着这场丑陋的闹剧。她并不想阻止这些人抢夺账簿。她就站在铁栅栏外,静静地歪着脑袋,笑着看这场争夺账簿的戏码。
她并没有说,谁抢到了账簿,谁就可以活着。而这项游戏中,也没有任何一条显示,只有抢到账簿的人,才能活。
事实上,按照正常的思维考虑,栅栏里面的一群人,只要有一个人抢到了账簿,所有的人都有活下来的机会。
可是,在刘岩庭抢回账簿之后,抢夺账簿的戏码,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人心……真是丑陋啊。
所有的人,都在为自己增加最大的筹码,他们想要更大的功劳。除了让皇帝将他们无罪释放,他们想要这个亲手向皇帝呈上苏朗明才是罪魁祸首的“证据”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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