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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临街,一侧是条阴雨绵绵的小巷,另一侧则是湿漉漉的广场。广场周围是灰白厚重的教堂、钟楼。远处,则是浑浊的阿诺河,河上一座古老的廊桥,烟雨飘摇。
林浅以前没有来过佛罗伦萨,但是闻名已久。如今大战在即,两人却跑到天涯海角的这一处小镇,仿佛与世隔绝,心情格外宁静。
她坐在酒店房间的床上,正在整理箱子中的衣物。厉致诚则坐在边上看着。
东西都是他从霖市带过来的。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将箱子里一叠裙子抱出来,送到他跟前:“怎么你给我带的全是裙子?”
厉致诚扫一眼那叠裙子,抬眸直视着她,淡淡答:“因为你的腿漂亮。”
林浅“切”了一声,可又忍不住笑了。出门在外,光有裙子多不方便啊。可她只能认命了。
一边把裙子往柜子里放,她一边想:平时他从未给她收拾过衣物。今天才知道,原来他的偏好这么明显这么单调。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这个结论错了。因为她接下来发现了一叠五颜六色的小内裤和胸罩。而他的内裤,则全是黑的,整整齐齐叠在边上。
林浅一数:红、黑、紫、蓝、绿、白、褐……她扭头看着他——要从她那一整抽屉内衣里,找全这么多颜色,也不容易。
“这是干什么?”她指着那叠花式内衣,“七个颜色,你当你是在集龙珠啊?”
厉致诚双手枕着后脑,往床边一靠,答:“随手拿的。”
切!谁信啊,随手就拿齐了七色光?
林浅看着眼前衬衫笔挺、皮鞋埕亮、容颜俊毅的他,看着这个身为行业巨头的男人,脑海中却浮现一个很不和谐的画面:昨天,他独自在家,将未婚妻的小内内和胸罩,仔细挑选一番后,再一件件仔细折叠,放进箱子里。
好吧,她承认她突然爽到了。
下楼时,林浅看着他挺拔的身形,忽的冒出个念头:他这个人看着腹黑老练、不动声色,其实吧,在床上很追求情趣,也很能折腾花样……想到这里,她的脸颊微微一烫。
她以后也要追求更多情趣!
这时,厉致诚正驻足在门廊下,低头在打电话。乌黑的短发、棱角分明的侧脸、薄薄的大衣,站在蒙蒙细雨里,英俊得像这小镇上沉寂多年的雕塑。
林浅凝视着他,就有点出了神。
“OK,see you later.(好,一会儿见。)”他挂了电话,转头看着林浅,“对方的车马上就到,接我们过去。”
林浅点点头。
忽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的英文!”
她有没有听错?这么流利这么快,根本跟她没差别!
厉致诚双手往衣兜里一插,答得淡然:“练的。”
去!上次在美国,谁说自己连点单都不行?这两年从来没见他看过英文书,练哪门子英文啊?
又扮猪吃老虎!当初为了追她,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么!
林浅恨恨地看着他,他却微微一笑,搂着她上车。
——
事实上,厉致诚的英文岂止是流利。接下来的两天,他连谈了两家制作皮具和休闲包的公司,根本不需要翻译在场,更不需要林浅帮忙,就拿下了这两家在亚洲地区的销售代理权。
这两家都是当地企业,规模不大。一家的产品并未销售到意大利之外,另一家则干脆只在意大利中南部发展。所以有厉致诚这样的中国巨头来谈合作,他们是很高兴的。代理的费用也不贵,厉致诚一口气就拿下了五年的代理权,同时下了两张对他们来说巨额的订单。
步出对方的办公小楼时,正是黄昏,小镇灯光璀璨,眼前的长街两侧商铺林立,全是全球知名的奢侈品牌,就像一条通往未知的星光大道。
林浅挽着厉致诚的胳膊,看一眼他装着文件的黑色背包,有点得意:“咱们也土豪了一把,跑到欧洲来下订单了。”
厉致诚淡淡一笑,眼睛看着前方:“总有一天,将爱达的旗舰店也开到这里来。”
他很少说这么直抒胸臆的话,林浅听得心头阵阵激荡,“嗯”了一声,豪情万丈地往前方那些奢华的商铺一指:“将来我的品牌,也要开到这里来!跟你的开在隔壁。”
厉致诚忽的停步,手臂一收,将她扣进怀里,低头就吻下来。
异国他乡街头,四处都是不同肤色的陌生人。他拥着她,站在细雨飘渺的街道中央,无声亲吻,也无人打扰。
——
晚餐就在街头的一家小店用的。红酒加牛排,简单的搭配,味道却出乎意料的好。林浅喝得有些微醺,拿出他包里的资料,一边看一边问:“一共拿到几家了?”
“加上从国内企业手里转卖的代理权,一共五家。”厉致诚答。
林浅仔细翻看五家企业的资料,有营业额上亿欧元的德国大公司,也有刚才那样、佛罗伦萨的当地企业;有皮具,也有休闲包。不过大多定价适中,还有的以非常低廉的价格供货给厉致诚。质量也有一定差别,有的可以媲美DG的二三线产品,有的很有意大利风情,但是作工却很粗犷。
不过他们都有个共同特点——年代久远,至少都有五十年或者上百年的历史。
这一点,倒是跟DG很相似。林浅有点坏坏地想。
吃完饭,厉致诚将她的手一牵:“去拿最后一家的代理权。”
林浅有点意外:“这么晚?”
——
小镇的夜生活已经开始,巷子里的酒吧音乐轰鸣,街头艺人戴着宽檐帽,靠在墙脚优雅地吹着萨克斯。
厉致诚带着林浅,一直拐了好几道弯,才在当地居民聚居的一条巷中,找到了个小小的门脸。灰褐色的石墙,方方正正一扇门,门口居然还挂着盏中国灯笼,红通通的朦胧动人。
一个高大的金发青年站在门口,看到厉致诚,热情地迎上来:“嗨!厉!”
厉致诚也笑了:“嗨,大卫。”
林浅站在一旁,看着两个男人拥抱在一起。很意外,也很有趣。
厉致诚什么时候交了外国朋友了?她居然不知道。
两人又低声打趣了彼此两句,这才同时看向林浅。
“我的未婚妻,林。”厉致诚说。
大卫那碧蓝的眼中绽放热情的光芒:“多么漂亮的女孩!林,我是大卫。很高兴见到你。”
——
三人走进小店里,短暂交谈后,林浅才知道,原来上次厉致诚跑遍全球寻找适合“长弓”的面料时,才结识了大卫。机缘巧合下成为了朋友。
而这次厉致诚来,就是要买下他家祖传手工皮具包的中国代理权。
进了店,才发现里面很大,又窄又深。别看外头看起来很普通,里面却装修得十分精致靠近。两侧全是玻璃柜,一个个漂亮的皮包,躺在里头。林浅也是行家,一看就知道作工非常精致,是难得的上等品。
“这么大的店,就你一个人?”林浅问。
“不。”大卫笑呵呵地答,“还有五个女孩做服务员,十八个工人。我只负责设计。”
林浅钦佩地点头:“太棒了。这些包是我这次来佛罗伦萨,见到的最出色的的产品。”
大卫非常高兴,直接从柜子里拿出个漂亮的手袋,递给她:“送给你!为了你的赞美。”
林浅连忙摆手:“太贵重了!”
大卫就看向厉致诚——别看他看着直爽简单,倒也很有眼力价。
厉致诚就笑了,看她一眼:“没事,拿着。”
林浅只好收下,爱不释手。
原来这大卫自从从父亲手里接过这家祖传小店后,一直非常随性自由。想开张就开张,想出去旅游就直接把店关了,让工人放假,自己徒步不知跑到哪个国家去了。不过他的手艺、作工和设计几乎是整个佛罗伦萨知名的,所以一年就算只做一个月生意,也足以养活自己。
也有国际奢侈品牌,想将他和他的品牌收入囊中。结果呢?被他严词拒绝。因为他不喜欢太累的生活。
而这次厉致诚来,一方面是拿下他在亚洲的代理权,合资建厂生产;另一方面,也是邀请他到中国去玩、并且监督管理工厂的生产。
这样的条件,大卫当然乐意。
三人坐在店面深处的吧台后,头顶是明亮的灯。厉致诚从包中将协议拿出来,推到他面前:“你看看,有什么想法,可以继续往上加。”
谁知大卫却将协议推回他跟前:“不用了,你负担了我来往中国的路费和住宿,足以买下代理权了。我们家人做生意,绝对公平。”
林浅:“……”
厉致诚:“……”
最后,厉致诚替这大男孩做主,直接按照他拟定的协议,双方签下了大名。
直至第二天坐上返回中国的航班时,林浅还在笑这件事。
她靠在宽大的座椅里,斜眸瞟向身旁的男人:“你可真厉害,一趟旅游差点就换来一个代理权。”
厉致诚淡淡一笑:“这也是缘分。”
林浅点点头。
这时,坐在厉致诚另一侧的大卫却探头过来:“厉,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
林浅也颇有兴致地望着他。
“为什么你要买下我的代理权。”大卫说,“别告诉我是为了赚钱,我的店虽然很优秀,但在佛罗伦萨之外根本无人知晓。”
厉致诚静默片刻,答:“为了竞争。”
他抬头,看着窗外广阔的蓝天和漂浮的云彩,缓缓说:“有一个国际知名品牌,想要进入我的国家,收购我的企业,我的抢夺市场。”
大卫耸耸肩:“所以我经常说,扩张是最无趣的事。它把工艺变成了商业,无趣又无情。讨厌的侵略者,我支持你。”
厉致诚和林浅都微微一笑,厉致诚继续说道:“在中国,很多人有一个观念,会觉得外国产品比国内产品质量更好、更能体现个人品味……”
大卫:“荒谬!”
厉致诚:“……这样一个外资品牌进入,在中国的环境下,就会像一枝独秀,把中国品牌都比了下去。一旦消费者了解并接受了它,我们的民族品牌就会面临困境。所以,我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出现。”
林浅将小桌板上的几个杯子,一个个排列在一起,然后接口说:“我们打算怎么做呢?打个比方——前几年,中国有个特别著名的小吃,叫做‘掉渣饼’。因为口味特别好,所以一时风靡很多城市。但随后,出现了很多类似的连锁店,质量层次不齐。而消费者也不知道,怎么分辨哪家才是正宗的。吃一家,不是这个味儿;吃另一家,依然不是味儿。最后,他们索性都不吃掉渣饼了。这个产品越卖越差,最终被市场淘汰,现在已经很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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