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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青坐下后才发现,亭子当中,除了自己和西乡隆盛及桐野千穗之外,再无别人。
“呵呵,这位是千穗,桐野利秋将军的爱女,茶艺精绝,萨摩无有出其右者。”西乡隆盛给林逸青笑着介绍道,“不过,喝她的茶,你可得有耐性,呵呵,没有一个时辰,怕是喝不到的。”
林逸青微微一笑:“置身于此仙境,又有绝世红颜相伴,浑然忘却尘世间烦恼,又何惧时光流转?”
听了林逸青的回答,西乡隆盛不由得抚掌赞叹起来,“妙哉!妙哉!”
此时桐野千穗已经从和服中取出了一块洁白的帕巾,开始轻轻擦拭已经极其洁净的茶具,她先是细细地擦一个精致的有着长长细柄的竹制水杓,然后依次轻擦那些白瓷和青瓷的小碗,再用竹杓把一只陶罐中的清泉水舀到一个小瓷锅中,放到一个精致的铜炉上烧着,然后从一只小白瓷罐中把细细的绿色茶末倒进小碗,用竹刷慢慢旋抹……这一切都做得极慢,有些程序还反复的做,仅擦拭茶具一项就用了近半个小时,林逸青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做着这一切,本来有些燥动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
尽管她的动作很是缓慢,但林逸青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厌倦,桐野千穗那轻柔飘逸的动作似乎有一种催眠作用,令他着迷。不时有清凉的微风从外面的空中吹来,桐野千穗的玉臂仿佛不是自己在动,而是被微风吹拂着飘荡,她的纤纤玉手所摆弄的也仿佛不是茶具,而是某种更为柔软的东西,象轻纱,象白云,象……时间,是的,她在轻抚时间,时间在她的手中变得柔软蜿蜒,流淌得如同竹林中的那层薄雾般缓慢。这是另一个时间,在这个时间中,血与火的历史消失了,尘世也退到不存在的远方,只有白云、竹林和茶香,这真的是日本茶道中“和敬清寂”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茶终于煮好了,又经过一系列纷繁的仪式后,终于递到林逸青和西乡隆盛手上。林逸青尝了一口那碧绿的茶汁,一阵苦香沁人心脾,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清澈透明了。
“只要喝到千穗的茶,我平日里不管有多大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西乡隆盛放下茶杯,看着桐野千穗,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慈爱之意,“有千穗这样的女孩子存在,世界就很美好,可我们的世界也很脆弱,我们这些男人,应该要爱护这一切才对啊。”西乡隆盛说着,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您觉得呢?瀚鹏?”
“南洲先生说的是。人心向美,美好的人和事物,是值得用生命去守护的。”
听了林逸青的回答,桐野千穗瞥了他一眼,温柔地一笑,又给他沏上了茶。
林逸青看着正在给他倒茶的桐野千穗,心中竟然不自觉的拿她和小桐比较起来。
和小桐相比,桐野千穗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美人,好似仙女一般,给人以可望不可及之感,小桐虽然不似桐野千穗如此淑静,但她的清丽灵动,也令人难以忘怀。如果说桐野千穗是天上的仙女,那小桐便是落入凡间的精灵……
林逸青突然发觉自己竟然沉溺于两个女孩子的比较中不能自拔,脸上不由得现出一丝尴尬之色,他努力的把自己这“邪恶”的念头从脑海当中打压了下去。
“瀚鹏如此大才,想是出身于世家大族吧?”西乡隆盛问道。
林逸青知道西乡隆盛会有此一问,他之前已然想好了说词,是以很从容的点了点头,“世家倒也说不上,在下祖籍福建,福州人氏,先父说来亦是林文忠公的远房亲族呢,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不得不弃学从商,漂泊海外。”林逸青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
林逸青说完这番话,在心里暗暗的叫了声“惭愧”。
他现在能想到的可以附会的历史名人,也只有大名鼎鼎的晚清民族英雄林则徐了,只是他不知道林则徐在这个时空是否存在,也叫这个名字,故而用了“林文忠公”的说法。
“瀚鹏原来是林文忠公之后,失敬失敬。”听了林逸青的回答,西乡隆盛肃然起敬,鞠躬为礼,林逸青则抱拳鞠躬还礼。
“瀚鹏此来日本,是为何而来?”西乡隆盛又问道,他说着,紧盯着林逸青的双眼,“我觉得,瀚鹏这般前来见我,当有深意。”
听了西乡隆盛的话,林逸青知道自己已经唬住了他,心中窃笑不已。
他哪里有什么深意,到现在他说的所有的话,完全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穿越经历。
林逸青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桐野千穗,赫然发现她的面孔竟然有了一丝红晕,不由得有些奇怪,但他立刻便明白了过来。
那会儿在西乡隆盛身后的那顶小肩舆里坐着的女子,应该就是桐野千穗!
想到这里,林逸青的脸上也有些微微发烧。亭子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在下此来,确是专为南洲先生而来。”林逸青定了定神,回想着自己脑中关于这段时间的历史,说道,“南洲先生今日尚可在此享受茶道之美,不问世事,须知外间暗潮汹涌,皆冲先生而来呢。”
听了林逸青的话,西乡隆盛不动声色的饮了口茶,而桐野千穗则抬起了头,又瞥了林逸青一眼。
“噢?有这么严重么?”西乡隆盛笑了笑,“我如今已然隐退,不问政事,不过一田舍翁而已,为何要盯着我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林逸青道,“以南洲先生的大才,纵然退隐,有人也不会放心的。南洲先生难道不明白么?”
“先生以‘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为座右铭,认为为人当学司马温公(司马光),无一事不可与他人道,在下一向钦服。”林逸青紧盯着西乡隆盛,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先生可能以为,现在新的日本已经建立起来,一切对内的政治军事事务,当秉公心而行,不应再使诡谋,可世人诡诈,未必人人都如先生一般。先生如不早做准备,只恐大祸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