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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她在田里拔草,拔了差不多半分田的样子,远处田埂上就跑来个深灰色的中年女人,朝她使劲挥着手,“花花,花花,明文媳妇又结婚了……”
薛花花直起腰,认出是和孙桂仙打成一片的李明霞,态度不冷不热,声音大得周围田里的人都能听见,“离婚了,她跟明文没关系了,你可别乱说。”
“人家找了个吃供应粮的,把你家明文抛弃了,你当妈的咋不急呢?”李明霞拍着大腿,一脸怒其不争,薛花花扭头反讽了句,“是啊,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不认为李明霞是为明文好。
腰有点酸,她双手撑着膝盖,左右扭了扭,随后继续弯腰拔草。田里泡了几天水,草根有些松,拔起来不费劲,拔了的草扔成一坨,下工时再统一抱到田埂上,那儿搁着两个箩筐,装草用的,草晒干了能当柴火烧,家家户户都喜欢得紧,李明霞在田埂上站了片刻都没见薛花花露出不满,气得直跺脚,以薛花花敲诈人的架势,她以为薛花花会想方设法找孙桂仙大闹,哪儿想到薛花花当个没事人似的。
她朝薛花花吐了口水,风风火火走了。
她一走,挖田的老人就夸薛花花不理她是对的,整日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头,见不得人好,“花花,你家隔得远些你不知道,她是想拉着你跟孙桂仙干一架呢,她们闹掰了,你别管。”
薛花花不解,“怎么了?”
“抢着割猪草啊,她们几个整天在背后嘀嘀咕咕说你和陆明媳妇偷懒,队长为了公平让她们去割猪草,几个人先前好得啥似的,听说有轻松的活都想去,说翻脸就翻脸了。”割猪草只有两个人的名额,她们有五人,没得到的三人当然不愿意了,尤其听说孙桂仙得了名额不好好干活请假回孙家村,剩余三人更不高兴了,知道孙宝琴二婚,可不得在薛花花上上眼药水,帮着骂孙桂仙一顿才解气?
薛花花弓着身,扯着嗓门喊,“我家明文和孙宝琴离了,各不相干,管她是二婚还是三婚,与其操那个心,还不如多拔点草,拔了草秧苗长得好,咱能多分到些粮食呢。”说完,拔起草往旁边一甩,草落在田里,啪的声溅起点点水珠,薛花花拍拍手,继续专心拔草。
周围人看她想得明白,不禁竖起大拇指,是啊,谁管她孙宝琴结婚还是离婚,一大堆活等着人干呢。
农村人干活实诚,除了个别偷奸耍滑的情况,大部分都很积极,弯腰久了腰受不住,就到田埂上坐着歇会,田里满是杂草,田埂却不同,除了杂草两边田壁还长了许多折耳根,每年这会儿,村里半大的孩子最爱到处撬折耳根。
人人拿着根削得尖尖的竹棍,一条一条田埂的撬,田埂高低不一,孩子们踩在田里,沿着田壁找,三五个孩子结伴,谁找着了,首先是惊喜的大唿吸引同伴们的目光,然后立即眼疾手快指认属于自己的折耳根,这点很好划分,谁先看见就是谁的,其他人不准撬,谁要不懂规矩撬了,肯定吵架,不仅如此,撬折耳根不是比赛谁撬的多,而是比谁撬出来的根长,为此,孩子们能在田里耗上整整一天。
薛花花把田里的草抱到田埂上晾着,和女同志们坐在树下休息,见撬折耳根的孩子们吵吵闹闹过后专注认真的模样,笑容溢满嘴角,尤其见到田埂上趴着的陆西西,笑意更是控制不住从嘴角蔓延开来,惹得旁边的女同志好奇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明媚的阳光下,一穿着补丁衣服的小孩趴在田埂上,手指着田壁,口齿不清喊着什么,田里的女孩扶着田壁,大步往小孩手指的方向走,一大一小,甚是和谐。
认出是陆红英,就有人问薛花花,“花花,我记得红英和我家老四一年生的,十五岁了吧?”
薛花花知道对方的意思,十五岁,可以处对象了,处两年就结婚,十七岁,刚刚好。
在农村,男男女女都结婚早,谁要翻过二十岁没结婚,在人们眼里就是怪物,尤其女孩子,二十岁不结婚的话,越到后边越没人要,就是找,也只能找二婚的男人。
薛花花望着撬折耳根的女儿,笑着说,“红英还小,我想让她大些再说,你家老四说对象了?”
“没呢,秋收后再说吧。”这时候处对象,农忙就跑别人家干活去了,所以暂时不着急,“花花,你家明文不说媳妇了?”
孙宝琴都二婚了,陆明文为争口气也该赶紧找一个。
薛花花摇头,“家里条件不好,过两年条件好了再看看吧。”西西头悬在外边,薛花花他不小心一头栽进田里,起身走了过去,扯着嗓子喊道,“西西,到**这边来,**给你抓小鱼。”
人还想说点什么,见薛花花走了,只得咽下到嘴边的话。
薛花花用箩筐网了些小鱼,把箩筐放田里,往里搁根小板凳,西西就坐在板凳上抓箩筐里的小鱼,一个人玩得兴致勃勃。时不时咯咯笑个不停。
听着孩子清脆的笑声,村民们跟着笑了,孩子永远是父母们奋斗的动力,想到自己儿孙,不由得干劲十足,精神好了,边干活边聊天,聊起孙宝琴二婚的事,很多人骂孙宝琴不是东西,前脚离婚后脚就结,两人肯定早就搭上了。
陆明文被戴绿帽子了。
要她们说,也就薛花花好说话,只要回彩礼和孙宝琴在陆家的口粮就算了,搁她们身上,非得带人过去把孙宝琴抓回来不可,想离婚,门都没有。
人们向来同情弱者,孙宝琴不结婚,人们觉得薛花花做得太过绝情,孙宝琴这一结婚,舆论倒了,纷纷反过来指责孙宝琴水性杨花,耐不住寂寞,薛花花在旁边听着,并不插话,像听陌生人的故事一般。
渐渐,人们安静下来,专心干着手里的活。
女同志拔草,男同志挖田,配合默契,随着太阳越来越晒,人们干活的速度慢了下来,待听到山坡上传来陆建国浑厚嘹亮的喊下工的声音,村民们停下动作,吆喝连天的收工,薛花花抱起西西,拖着箩筐走向田埂,田埂晒着的草不滴水了,她将其装进箩筐,又把田里的草抱上来晒着,和西西等陆德文来接。薛花花毕竟是女人,体力有限,两箩筐干草她没问题,两箩筐湿的,她挑不起。
周围的情况俱是如此,男同志挑着箩筐回家,女同志在原地守着,没等多久陆德文就来了,“妈,你和西西等等,我挑回去马上就来。”
家家户户缺粮又缺柴,如果不把草挑回去晒自家院坝里,下午来就没了,陆德文是挖田的活,下工后得把钉耙还到保管室再出来,他是跑着来的,满脸大汗,接过扁担,把箩筐的绳子挽了两个圈穿过扁担,挑着就走。
陆水生媳妇看着,欣慰的调侃,“德文能干,你妈可算能轻松了,往年你们没看见,你妈挑不动,只能背,背篓压得她背快贴地上去了,谁看了不骂你们兄弟一个个狼心狗肺啊……”
陆德文面红耳*,尴尬的咧了咧嘴角,腰肢一闪一闪的大步往家走。
阳光炙热,薛花花将草摊开,抱着西西坐在阴凉的树下,撬折耳根的孩子们不见了身影,光秃秃的田埂上,偶尔有一两只鸟飞过,西西指着鸟飞走的方向,咿咿呀呀说个不停,薛花花摸摸他的头,柔声教他,“鸟,鸟……”
西西仍是啊啊啊,说不明白。
薛花花又指着田埂上的草,教他念草,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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