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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经崇德、嘉兴、吴江、苏州、无锡、常州、丹阳、镇江、高邮、宝应、淮安、淮阴、宿迁、夏镇、南阳、济宁、安山、临清、德州、沧州、天津,过了天津便进入北运河段,北运河的终点就是京师之郊的通州码头了。
一路风平浪静,十分顺利。船出无锡后,便摆脱了江南雨丝缠绵的天气,云散日出,明媚的阳光划破云层,万里无云,天朗气清,一扫先前的沉郁压抑。运河沿岸风光无限,杨柳弄青,白鹅戏水,桃花未落,杏花又开,田野里碧青湛绿的是新插的水稻秧苗,金黄灿烂的是绽放的油菜花,一片青绿连着一片金黄,其间夹杂着团团迷雾般深绛浅红的桃杏,仿佛流光溢彩的画卷!若不是为了生计需急急赶路,引章真想叫船夫放缓速度,坐在船头,一把躺椅,一卷闲书,一盏清茶,慢慢欣赏品味。
傍晚船只泊岸在一处村落旁边,袅袅炊烟自灰瓦粉墙的村落屋舍间腾腾升起,黄狗汪汪的叫声隐隐传来,码头青石板上阵阵捣衣声,和着孩童的欢笑,水流的潺潺,啾啾的燕雀,呼儿唤女的吆喝,更是一幅其乐融融的画卷,令人光是看着,心尖上也不禁流淌着阵阵浓浓的温暖。感受着这份温暖,引章突然就十分想念起安寄翠来,那个温婉的女子,她的娘亲,定然每天每夜都在牵挂着她吧?
因是逆行,赶了十七天,终于在第十七天中午到达京城。京城通州码头亦是一片繁荣,水面上小舢板往来如梭搬运货物,岸边也泊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船只,人来人往、上上下下搬运着各种各样的货忙着装货、卸货,岸上更加热闹,店铺、小摊、货仓、客栈一排排密密麻麻、挤挤挨挨,更有无数各样打扮的人群穿梭其间,讨价还价,嘈杂热闹非凡。
“这就是京城了啊,天子脚下!”引章睁大着眼欢然笑着,吴管家亦啧啧赞道:“可不是!天子脚下!单这一份热闹大气便非别地可比!”
“不仅热闹,也热得紧呐!”引章眯着眼,仰头望望当空骄阳,抹了把汗,顿觉口干舌燥,喉咙冒烟。
“可不是!没想到京师地处北边,夏天竟也这么快!贤侄,咱们这一趟可算没白来!”吴管家举起袖子抹了抹额头,暗暗欣喜。
待船靠了岸,吴管家便让引章在船上守着,自己则打算上岸去订货仓好堆放货物。谁知船刚刚靠岸,便有两个早已在岸上虎视眈眈的精干生意人模样男子“蹭”的一下,身手敏捷跳上了船头,其中一个笑眯眯朝吴管家做了个揖,十分客气道:“在下京城鑫艺布庄的伙计李延顺,敢问老板,舱里有何宝货啊?”
“巧了!”吴管家与引章相视而笑,亦拱手答道:“鄙姓吴,舱里正有几百匹江南细布呢!”
“能不能带我去瞧瞧?”李延顺眼睛一亮,顿时大喜。
“请!”吴管家亦精神一振,抬手往里让。
当李延顺来到货仓,看到满仓堆积如山的江南细布,顿时喜得心花怒放,“哎哟!”一声欢喜得连连顿足,忙说布匹、凉扇全都要了,让吴管家先不要卖给别人。一边说,一边急急吩咐身边小跟班:“快,快雇车回去告诉掌柜的,就说江南的细布、凉扇终于等到大宗货源了,还有消暑药,问问掌柜的是不是一并拿下?快去快回!”说着向吴管家讨要了一张货物明细单子交给跟班,那跟班答应一声,急急去了。
“这,这是不是有点太急了?”吴管家和引章面面相觑,如果这样便销了货,这生意也太顺利了!简直顺利得一塌糊涂,让人不敢相信!跟做梦一样!
李延顺打着哈哈糊弄,不太肯说——他有他的打算,他是怕吴管家奇货可居,坐地起价!
正在这时,又有几人急急跳上了船,举目四顾嚷嚷道:“听说这一船上有江南来的细布?不知贵老板何在?货物作何价钱?请老板露露金面!”
吴管家还未搭腔,李延顺忙抢先从舱里出来拱手笑道:“赵掌柜,承让承让,小的已经跟吴老板谈妥了,他船上的货物我们鑫艺全要了!您老承让,承让!”
赵老板等几个低呼一声,双方七嘴八舌论了论,李延顺打着哈哈不肯分让,根本不给他们与吴管家说话的机会,赵老板等只得怏怏下船去了。
李延顺生怕吴管家怀疑自己的诚意,不敢再隐瞒,随即笑道:“吴老板您不知道,今年也不知怎么了,夏天来得特别快,比往年早了一月有余!夏季衣料早就断货了,各种消暑药也被抢购一空!偏偏江南那边不知怎么搞的,这些货老是不运来!我可是在这码头一连守了五天五夜,皇天菩萨,终于等到您老人家了!”
“原来是这样!”吴管家不觉瞟了一旁的引章一眼,眼中尽是赞叹,又笑道:“江南那边一直在下雨,也难怪货物来不了。我们叔侄闲来无事,原想上京逛逛,见识见识京城风物,这才顺便贩运些货物!哪知道倒赶巧了!哈哈哈哈…….”
“可不是,赶巧了!”李延顺说着一拍大腿,嘿嘿笑了几下,稍稍踌躇,终于十分坦诚道:“吴老板,您一看就是爽快人!我也是爽快人!我可把什么都跟您说了,这个,嘿嘿,这个——价钱方面,您看,嘿嘿,是不是——当然了!我们绝不会亏待了您!”
吴管家笑笑,明白他的顾虑,但是他却不便做主,眼角不自觉的瞟向引章。引章仰起小脸,脆声道:“我叔叔才不是贪钱的人呢!大家交个朋友,往后还可以有来有往嘛,您说是不是?”
“对对对!交个朋友,长来长往!吴老板,您这小侄子可真懂事机灵,将来一定出息!”李延顺见吴管家并不反对引章的话,心里有了底,暗自松了口气。
于是,三人坐在舱中闲聊,李延顺听说他们是来京城游玩的,作为皇城根下一员的天生优越感和自豪感大大增强,当下十分殷勤主动将京师风物一一向他们介绍。他本是跑惯生意的人,见多识广,嘴皮子功夫了得,又加上存心巴结,这一说说得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天花乱坠,绘声绘色,不但引章、吴管家,不知何时,竟连在舱中休憩的船家父子也围了上来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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