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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惧怕这位骄横跋扈的苍头老军。也或许有人猜到了这位苍头老军的身份,最后走近大帐里的只有寥寥数人,除了跟随公孙豹而来的司马断、白公差和乌重外,行辕这边只有王贲、羌瘣(hui)和冯劫三人。宝鼎则属于陪客,没有说话的份。
蒙恬消失了;巴蜀人也非常知趣地避开了;王离则飞马离去,进城禀报大父王翦。
王贲把公孙豹请到主席坐下,急不可耐地问道:“叔,你何时到的乌氏?”
“师傅,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一直藏匿不出?”羌瘣也急切问道。
“不要叫我师傅。”公孙豹怒视羌瘣,用力一挥手,“老夫没有你这种贪生怕死的弟子,没有,从来就没有。”
众人被公孙豹的气势所震慑,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羌瘣脸色非常难看,眼里更是露出深深的苦痛和悔恨。忽然,他离席而起,解下长剑,双手高捧,跪倒在公孙豹面前。“师傅,当年都是我的错,如果你恨我,你就砍下我的首级,我决无怨言。”
“哼哼……”公孙豹冷笑,一股逼人的杀气喷涌而出,“老夫这双手从不杀贪生怕死之徒。如果你觉得当年的事你做得对,你对得起武安君,对得起你那些死去的兄弟,那老夫无话可说,反之,你就该死,二十五年前你就该死。”
“叔……”王贲“扑嗵”跪下,痛声说道,“叔,二十五年了,羌兄被无尽的悔恨摧残了二十五年,够了……他是羌王,他要守护羌人,他不可能像你一样冲进王宫里大骂老王,更不可能像你一样提剑杀进相国府,快意恩仇。当年他也曾为武安君上书鸣冤,也曾被解除军职押进大牢,虽然他没有像龙率司马靳一样至死不屈,没有像虎率公子弘一样咆哮殿堂,但他也是竭尽所能了。叔,难道你非要他为武安君陪葬?非要逼着他死?如果当年我们都像你豹率一样失去理智。都像龙率、虎率一样与武安君同生死、共进退,那老秦人还能剩下多少?还有谁来守护我们的王国,守护我们的子民?今天我们还会聚在一起为大秦而战,为大秦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宝鼎也跪下了,其他人都跪下了。
“老爹,当年事的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了,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已成为过眼烟云。”宝鼎言辞恳切地说道,“老爹,老秦人还在,老秦人还是王国的鼎柱,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一切苦难都会过去,武安君的沉冤也会得以昭雪。此时此刻,我们最需要的是同心同力,是兄弟齐心啦。”
公孙豹神情痛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良久,他闭上眼睛,咬了咬牙,一掌拍在了案几上。“罢了,罢了……”
帐内肃杀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宝鼎急忙把羌瘣、王贲扶了起来,其他人也各回本座,但没人敢说话。这位豹率当年的威名太过显赫,即使到了今天,这些小辈在他面前也还是战战兢兢,惊惧不安。
“叔,你何时回来的?为何我们一直没有得到你的消息?”王贲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出塞后老夫去了月氏,后来遇到虎率。”公孙豹叹了口气,“当年我们追随武安君纵横天下,谁知武安君一死,我们在大秦竟然没有立锥之地,沦落到逃亡大漠的悲惨之境。”公孙豹神情痛楚,连连摇头。
停了片刻,他继续说道,“过了几年,我们听说匈奴人要入侵大秦,随即日夜兼程赶回长城要塞,与匈奴人浴血厮杀。”公孙豹说到这里手指宝鼎,黯然苦叹,“如果不是为了这孩子,老夫也就与虎率一起战死了。我们坚守要隘一个月,最后只剩下了十几个人。白家那孩子当时身怀六甲,至死不走,非要与虎率同生共死。虎率死了,临死前他求老夫救救孩子。老夫答应了,带着白家那个孩子杀出了重围。老夫受了重伤,三年后才复原。此后就一直留在乌氏。”
公孙豹轻描淡写,但听者却是惊心动魄,可以想像当年那一仗何等惨烈。当时秦军主力正在东线征伐,北疆边军又被林胡牵制,两百人没有援兵,却在要隘成功阻敌达一个月之久,最后全部阵亡,唯一的生还者就是公孙豹和宝鼎母子了。
“好了,不说这些成年旧事了。”公孙豹挥挥手,似乎要把过去的苦痛一起抛弃,“说说河北战局,我们何时赶赴战场?”
王贲和羌瘣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公孙豹眉头紧皱,不屑地说道,“是不是老夫没有资格知道啊?”
“不不,叔,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王贲急忙摇手,然后冲着羌瘣连使眼色,示意他赶快把复杂的局势解说一下。
羌瘣先从咸阳说起,然后说到河北战局背后隐藏的激烈博弈,再把宝鼎代北惊天一刺给咸阳造成猛烈冲击后的局势变化,以及宝鼎在晋阳的惊天一拳将复杂的局势骤然明朗化。将三大派系拉到一起联手抗衡楚系外戚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师傅,当前最为迫切的事就是把北军主力火速调进河北战场,但晋阳的事短期内解决不掉。”羌瘣的语气显得很无奈,“以我们的推测,从北军府把魏缚贩卖私盐一案禀奏咸阳,到大王在咸阳赢得主动,下诏调北军进入河北战场,最快也要半个月之后。”
“鸟!半个月之后,河北战场都决出胜负了,北军还跑去干什么?收尸啊?”公孙豹怒声问道,“还有没有其它办法?”
羌瘣摇摇头。走到悬挂在大帐一侧的地图前,揭开覆盖其上的玄色布帛,把河北战场双方大军的部署和当前攻防之策简要说了一下。
“师傅,桓齮(qi)的大军已经移师肥下,辛胜的大军继续攻击宜安,麃(biao)公的大军则从赤丽一线强渡呼沱水,牵制赵军主力。”羌瘣手指地图上的赤丽城,“师傅,桓齮上将军分兵作战,犯了兵家大忌,尤其在李牧陈兵呼沱水北岸、收缩防守的情况下,等于送给李牧一个集结优势兵力重拳出击的机会。北军府预测,假若李牧决心反击,那么他的攻击方向必是赤丽。”
“击败麃公,攻占赤丽,赵军随即切断了井陉要塞与宜安城的联系,将桓齮大军包围于宜安和肥下一线。这样李牧可以以一部兵力阻击我井陉援军,以主力与宜安城内的赵军里应外合,重创宜安城下的辛胜。假若辛胜战败,桓齮又没能及时返回宜安与其会合,那我大军不但被包围,更失去了集结主力突围的机会。如此一来,我三路攻击大军被李牧各个击破,败局再难挽回。”
“桓齮那个老匹夫糊涂了,不会打仗了。”公孙豹忿然骂道,“你们没有提醒他?他有没有预防之策?”
“北军府已经三次急书河北,但桓齮上将军至今没有给我们回复。”羌瘣神色凝重,悄悄看了一眼公孙豹,低声说道,“我们得到消息,说咸阳粮秣武器不足,已经难以为继,撤军迫在眉睫,所以……”
“所以桓齮着急了,担心自己无功而返,要承担罪责,是吗?”公孙豹冷笑道。“这样的人也能做上将军?咸阳瞎了狗眼,竟然把几十万大秦儿郎的性命交给一个楚系外人,此仗焉能不败。既然是一场败仗,我们还跑去干什么?找死啊?”
“不,老爹,我们一定要去,还要马上去。”宝鼎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麃公危矣,如果我们去迟了,麃公极有可能战死呼沱水,两万北军将士十有八九要全军覆没。”
帐内众人齐齐望向宝鼎。冯劫更是紧张地一把抓住了胡子,他的侄子冯毋择就在麃公军中当任裨将,假若此战折在河北,对冯家来说可是一个惊天噩耗。
宝鼎初时听到麃公这个名字觉得很熟悉,后来再听羌瘣把战场攻防态势一说,立即想起来这位大秦老将就是死在河北战场,具体什么时候死的他不记得了,但不是宜安之战就是明年的番吾之战。仔细推敲一下,不难发现,麃公死在宜安之战的可能性还是最大。想到这里,宝鼎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叫了起来。麃公可是老秦武人中德高望重的一位老将,如果这时候阵亡,对老秦武人来说不亚于当头一棒,对局势的影响太大了。
“公子,少安毋躁,形势没有你想像的危险。”公孙豹波澜不惊地说道,“麃公久经沙场,这种小场面对他来说不值一哂。”
“老爹,我在代北的时候曾偷听到李牧的谈话,肥下其实就是他设下的陷阱,他要以此陷阱拖住我大军主力,然后出奇兵攻打赤丽、宜安,将我大军包围于宜安、肥下一线予以围歼。”宝鼎急切说道,“老爹,这件事我已告诉了他们……”他手指王贲和羌瘣说道,“不信你问问他们。如今河北战场敌我双方的攻防态势已经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李牧马上就要实施反击了,我们必须马上赶赴河北战场,与麃公将军会合,不惜一切代价守住赤丽,否则此战不仅仅是失败,而是惨败了。”
公孙豹暗自吃惊,如果肥下果真是李牧设下的陷阱,那河北战局就异常严峻了。难道桓齮打了一辈子仗,到老了还会犯下这种幼稚的错误?
公孙豹望向王贲和羌瘣。两人同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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