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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妙净有一本《盂兰盆经》的手抄本,是已圆寂灵山大乘寺的高僧了悟的手书。说是沅大太太特意去灵山求来的,她也不知道真假。
不过看这手抄本字体隽清,一笔一划都透佛骨禅意,便觉得是好东西。
在案前铺了撒金纸,她便找了个青石雕的莲花香炉,把冷梅塔香也点上。
“是茗香阁的冷梅吗?”窗子外突然冒出了个声音。
窦妙净吓得丢了手上的火石,退到一旁惊恐地瞪着窗子外的人。待看清他的面目,心头略微松泛,叫了声“行叔叔”。可是一想到芍月银屏不知道去了哪里,眼下就只有她跟顾行,心中又不觉紧张起来。
顾行却没看到她脸上的粉红色,目不斜视地望着香炉里袅袅生烟的冷梅塔香。香气幽微,凝人心神,屋里宛若开着一簇桀骜的梅花,在这夏季的时光里缓缓透出冬的凛冽。
他闭上了眼,忽然一笑:“我离开的时候,茗香阁已经不制冷梅香了,只怕以后都闻不到了。”
“是吗?”她从来不知道冷梅塔香已经绝产,前世只是用完了,就不用了,也没托人再去买。她见顾行很喜欢闻这个香,便笑着从暗格里掏出剩余的几枚,用纸包好递出窗外,“我这里有。行叔叔若喜欢,就拿去用。”
顾行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珠里,清晰地倒映着眼前这个圆滚滚白嫩嫩的姑娘的影子。
他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说:“不必了。”
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她的好意,窦妙净觉得有些尴尬。她讪讪收了手,不知所措地垂头,用拇指轻轻地摩挲包香的纸。
“我是来看看。你住不住得惯。”顾行并未安慰她,仿佛例行公事一般叙述着自己的来意,“我刚搬进来,虽大力整修,却还都在工期上。不想这么快就有客人来,只有这西跨院可以住人,就只好委屈你们了。”
这话有好几层意思。
首当其冲的。就是她们这些客人的不请自来。搅了他的清净。
其次便是,归田舍还在整修,能活动的范围只有西跨院。所以这是暗示她不要乱走。
最后,他自己也住在西跨院呢!
窦妙净听得耳根子都要滴血了,真想把脑袋戳地缝里头去。这顾行……讲话也太难听了。他是看自己年纪小,就好欺负吗?
若此刻站在这里的是祖母。或者母亲,顾行可还会这样说?
一定是他在欺负自己!
窦妙净鼓起勇气抬头。冷漠地瞪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了,我会约束好手下的人,不会叫她们乱跑的。”
顾行又笑。眼底却并无笑意。窦妙净以为是他不屑,可却也没看出来他那丝笑背后的情绪。
她暗暗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该与他对峙,自取其辱了。
顾行对这个答案倒是满意。负手转身,顿了几息才款款离去。
窦妙净颓然地跌在圈椅里。生起了闷气。
这个顾行一定不敢这么跟祖母说话。他看自己是芷哥儿的姐姐,这番告诫的话,自然只会跟她说。等祖母她们过来,她听了顾行的话,必然会如此告诫同行的姊妹一番。至于长辈们,若顾行懂得伏低,只怕长辈们喜欢他都来不及,哪里会相信他会如此告诫她。
她气得把香往桌上一顿,抄经的心思就乱了,如何还能虔诚,只好收拾了桌子作罢。
撇头望去,顾行那挺拔的身影似乎犹在。
他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却这般持重深沉。窦妙净不由想到了窦萦,比顾行虚长几岁,面对窦薰的委屈,却也难掩激愤,以至于都忘了自己已经有了功名,不该如此轻率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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