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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绿轻启朱唇,将兽炉口中冒出的轻烟吹了吹,让那清淡的芳香更均匀地弥漫在卧室的每一个角落。
卧榻上,只穿着雪白中衣的夏涵容颜瓷白得透明,连细微的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由于要做开颅手术,他的一头乌发已被剃光,如今头上只有新冒出的一层短短的细发。
然而就算在这般情况下,夏涵依然俊美得让人窒息,如同随时会化为青烟遁去的谪仙一般,有一种飘渺朦胧的美感。
“呐,夏哥哥,今天的香你可还喜欢?这是你常让我给你带的半月香……”舒绿手捧香炉,对着静卧的夏涵自言自语。
巧英侍立于一角,看着小姐愈发单薄的背影,心中阵阵酸楚。
这些天里,小姐天天都呆在夏公子身边,点燃一炉香药,然后就开始不停地说话。
她还以为小姐悲伤过度,精神竟有些失常了。谁知小姐却告诉她,常常对昏迷的病人说话,他是能够听得见的。只要她一直一直和他说话,点他喜欢的香药,说不定哪天他就会清醒了······
巧英对小姐的说法并不认同,然而却没法说出什么话来阻止她。连夏伯卿对舒绿这一举动,除了感动之外也并没有过多地阻拦——他实在没有法子了,只能相信舒绿的说法,期盼着奇迹的出现。
连药王仲秋满都说,这是唯一可能奏效的法子。别人还能说什么呢?
舒绿每天带来的香都不一样。而每天的香品,都是经过她精心挑选有时她会说:“夏哥哥,这个味道很熟悉吧?这是你自己调的香饼啊。还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在杜衡书院半山亭偶遇,下了一盘棋?嘻嘻,那时候你竟然小瞧我的棋力呢,输得很惨吧!嗯,这就是那次燃的那种,加了枣肉和炒红豆的焦香……多亏了你这款香品·我才能调制出了一位刁钻客人要求的佛香。”
“夏哥哥,我今天带来的是碧桃和露。这可是我们在那年上巳节打赌调制的桃花香。明明是你先提议调制桃花香的,结果却不肯把你调制的那款香品拿出来,怕输对不对?那以后我们再来斗香好了……只要你醒过来·我们可以每天都斗香……我会让着你哦,保证你三次里可以赢一次啦。”
“那次上巳节,你那首《卜算子》里的‘风动落花香,粉黛映红妆,是在写我吧?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喜欢这句词?你快点醒过来,再给我写一百首,一千首·天天都给我写情诗好不好?我很喜欢啊……”
“还有你给我写的那本诗集,我也每天放在枕边,时不时看几页……‘萤穿古篆盘红焰,凤绕回文吐碧烟。金兽香尘暗馥生,玉人翠袖屏山掩,,哼哼,你故意让人家误会你在写别的美人儿······真是坏人。”
有时她点的不是香饼,而是印香。将印香的一端点燃后·舒绿会用香筷挑动着印香的香条,回忆起夏涵那年向她索取印香时的情形。
“那时你要去考院试,我到码头上为你和哥哥送行。你怎么就那般唐突·跟我索要印香呢?难不成你就笃定我不会拒绝你的要求么?不过……嘻嘻,其实你那样跟我说话,我真的很难拒绝啊。”
“后来,你真的考了院试案首,好厉害…···夏哥哥,你真的很厉害,从秀才到举人,从举人到进士,一次就走完了别人要走多少年的路。这都是我送你的‘文昌,印香的功劳,对不对?”
“所以你真要好好感谢我。唔·那就以身相许吧······你快点醒过来,为我做牛做马,好不好?我不会像河东狮一样虐待你的,你不要怕哦……你快点醒过来啊……”
有时候她说着说着,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什么礼数·就那样伏在夏涵的床榻边低语轻喃。她把夏涵冰冷的手握在手里,努力地想把自己的体温传给他,可是每一次都是徒劳。
“你醒醒啊······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送我的檀香佛珠,我现在每天都有戴,你看!”
“还有你送我的那些香药的典籍,有好多地方我看不懂,你醒来教我好吗?我们可以一起讨论啊。”
“你这个骗子!你说过,你要陪我去畅游天下,要陪我写《香典》和《药典》,难道这些都不算数了吗?都说好了的,你不能食言!”
“看,这是你给我画的仕女图,你还记得吗?我把它装裱好了呢,就放在你床边。晚上我不能陪你,就让它陪着你,可好?等你醒来,我们就成亲,日日夜夜都不分开了…···”
当牧若飞被管事引着走进夏涵的卧室,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舒绿全然没有察觉外的到来,还握着夏涵的手呢喃不已。巧英忙低头对舒绿说“小姐,牧世子来看夏公子了!”
“啊······”舒绿如梦初醒,忙站起身来,却差点没站稳。巧英赶紧将她搀住,心疼地感叹—她的小姐,何曾这般娇弱过,直如风吹就倒的小草儿一般!
牧若飞看到舒绿那瘦得只剩一双大眼的尖尖小脸,心里头就像针扎一样的难受。她······她怎么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从前还带着些婴儿肥的俏脸,如今是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了。那健康的粉红脸颊,也变得又青又白。她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
“你······无论如何,总该好好保重才是!”
牧若飞略带责怪的语气,听在舒绿耳中,却无法引起多少感触。她也知道他关心自己,然而她眼下真的没法放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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