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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仙君没再觉得愤怒,只是觉得无比的讽刺——原来他伤楚晚宁那么深,原来他那么喜欢楚晚宁。
踏仙君一直不明白,为何楚晚宁总能轻易挑起他的怒火,甚至不需要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惹起自己滔天的怒火。
他一直以为那是恨,因为楚晚宁不救师昧,因为楚晚宁看不起他,因为楚晚宁把众生都放在心上,这众生里偏偏没有他,所以他恨,恨不能食肉寝皮。他无数次想要杀了楚晚宁,他也的确这么做了,看到楚晚宁频死,看到楚晚宁声息渐弱,他应该是开怀的,应该是如释重负的。
可惜,事实永远是相反的,他一次又一次的在最后关头饶了楚晚宁,一次又一次的拼尽所有救回了楚晚宁的性命。他劝说自己,一再的告诉自己,他不想楚晚宁死,只是为了更好的折磨他,只是为了更好的报仇。
某种程度上,他的确做到了,他把北斗仙尊拉下了神坛,踩进了淤泥里,几乎折断了楚晚宁的傲骨。他也渐渐的意识到,没有北斗仙尊、晚夜玉衡光环的楚晚宁不过也是一具肉体凡躯,会伤会死。
以往,他不明白,他那么恨楚晚宁,为什么在楚晚宁伤了病了,他还要亲自守在楚晚宁的身边,直到人脱离危险,清醒过来。他给自己找了很多很多的借口,试图安抚心中的焦躁不安,却总不能完全如愿。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他会愤怒是因为楚晚宁的眼里没有他,他最不愿楚晚宁提起薛蒙是因为他不想楚晚宁把薛蒙放在心里,他会在楚晚宁病重时日夜不休的守在他的身边,是怕楚晚宁真的一病不起……
他的恨,他的怒,他所有的焦躁不安不过是因为他怕了,他怕楚晚宁视他如无物,怕楚晚宁心里没有他,眼里也没有他,他更怕楚晚宁一睡不醒,独留他一人,只是那时的他从来不明白,从来不去想。
踏仙君是不能怕的,所以他只能恨,只能怒,只能去不停的伤害楚晚宁,只有这样,楚晚宁才肯多看他一眼,为此,他做了所有该做的不该做的,只为了那人的眼神能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踏仙君想,眼盲心瞎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否者,他怎么会没有看到楚晚宁神情里清冷以外的情绪呢?明明楚晚宁的眼睛里有那么多的痛惜,失望,甚至是心疼。
无论踏仙君愿不愿意,阵法还是布置好了。
他看到楚晚宁满含期待释然,又有几分不舍的眼神,看到楚晚宁转身义无反顾的走向的阵法,他的心在怒吼着要楚晚宁回来,但是他的嘴里依然在说着恶毒的话语:“师尊还真是圣人啊,众生为首,己为末,哈,为了你口中的众生竟真的连自己的命也不要。可是,我的好师尊啊,你问自己的良心,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你口中的众生,还是为了薛蒙?”
楚晚宁转身看着他,欲言又止,过了许久,才叹息着说道:“墨燃,我把师明净还给你,你回头吧。”
踏仙君想要伸手拉住楚晚宁,但他无论如何的急切,都不能调动这具身体半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晚宁走进阵法里。
他看到阵法里浮动的灵力掀起楚晚宁的衣摆,看到楚晚宁站在阵法的中间,看到楚晚宁唤出了九歌,他看到楚晚宁把九歌送到了他的眼前。
踏仙君在无边的愤怒、不甘、后怕里感到了一股莫名的焦躁,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每次楚晚宁重伤或者生病不醒的时候,这种感觉总是如跗骨之蛆般盘踞在他的心头。他知道,这是梦中的他的情绪。
看着楚晚宁渐渐蹙起了眉头,踏仙君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撕裂的一般,楚晚宁那么能忍的一个人,是有多痛,才能让他忍不住把脆弱现于人前。
他知道这是在梦里,真正的楚晚宁还躺在他的身边,在他的怀里——他和楚晚宁同床共枕时,一向是搂着楚晚宁睡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心疼,忍不住懊悔,他知道,如果是楚晚宁渡给他半个地魂前,或者是他看到另一个尘世的楚晚宁的记忆前,他十有八九会做同样的选择。
这阵法能生生剥离人的魂魄,其中的痛楚不言而喻,楚晚宁虽惯能忍耐,到底是肉体凡躯,终是忍不住踉跄了几步。踏仙君心中咯噔一声,他感到自己的脚步向前移了两步,他在心底不停的喊着、吼着,期待着自己的情绪能传递给梦中的自己。
踏仙君听到梦中的自己在不停的说服着自己,不停的跟自己强调,自己喜欢的是师昧,只要师昧能回来,楚晚宁怎么样都好。他几乎被梦中的自己气笑了,第一次觉得原来以前的自己那么蠢,明明担心的恨不能立刻毁了这阵法,却还在不停的给自己的催眠,以此来屏蔽自己心底真正的声音。
阵法中的楚晚宁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像是深秋的一片叶,再也经不住严霜的摧残,身不由己的脱离了枝头,顺着轻微的风,缓缓的飘落。
明明知道是梦中,明明知道无能为力,踏仙君还是不由自主的唤出了陌刀,喊着楚晚宁的名字,向着阵法冲了过去,无可言喻的慌乱、惶恐、惧怕在他的心间瞬间升腾而上,压住了其他的情绪,唯有救楚晚宁的念头格外清晰。
“晚宁!”
踏仙君大叫一声,终于挣开了眼,浑身黏腻的难受,寝衣早已被浸湿。踏仙君眨了眨眼,缓缓垂下眼帘,看到了楚晚宁的发顶,他抬起还在抖着手,将楚晚宁推开点儿,探了探楚晚宁的鼻息。
清浅的鼻息打在手上,踏仙君终于松了口气,觉得一颗心落在了实处。抬起的手落在了楚晚宁的背部,把人紧紧的搂在怀里,大概是踏仙君的力道太大,楚晚宁挣扎似的动了动,踏仙君恍然惊醒一般,稍稍松了些力气。
他记得,梦里的最后一刻,他看到自己接住了倒下的楚晚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