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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本章免费)
越首阳山,过风陵关、潼关进入京畿道华州华阴县,再转而向西至华州府城郑县,由此乘漕船直过渭南,这一日崔破及孟郊主仆二人歇宿于新丰县,离长安仅只一步之遥了。
下船后,立于码头的崔破遥望远处的骊山之下巍巍华清宫殿宇,不免心中感慨万千,当年的秦始皇帝在此地聚六国之力兴建八百里阿房宫,更聚天下之珍宝以饰之,那是何等冠绝天下的艳丽奢华,正是在这里,始皇帝标举了他一生的雄图霸业;千年以下,依然是那座山,只是宫殿的名字换做了华清宫,主角也换成为另一位“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致使“君王从此不早朝”的绝世美人。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始皇帝一朝身死国灭,八百里阿房宫化作了三月不熄的大火,宫殿主人当年纵横捭阖,横扫六国的雄姿,也便如同那火焰余烬上了了的青烟,真耶?假耶?
而那位数十年前还在此地“温泉水滑洗凝脂”的美人,最终也被与她密誓“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风流君王缢死马嵬,徒留下红颜祸水的千古声名,如今宫阙仍在,美人香消,当年那力压三千佳丽的荣宠也如同这骊山之上变幻莫测的烟霞一般,虚耶?实耶?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感叹良久而又意兴萧索的崔破也只能以此句为这一番胡思乱想做结语。
“十一郎,你说什么?”却是立于一侧同观骊山胜境的孟郊,听闻崔破含糊的自语,询问出声。
“没什么,只是感慨几句罢了”崔破的声音淡淡的,显然他依然没有从历史的虚幻中脱出身来
“噢!,那倒也是,‘秦中自古帝王都’看到这巍巍骊山、煌煌宫殿,又岂能无感!值此纷乱之世,你我二人此番来京,正应当一举成名,而后立身庙堂,尽展所学,终能致君尧舜上,赢得身后名,如此才不负男儿伟丈夫来此世上走一遭”孟东野慷慨激昂的说道
“果然是唐朝人物,对于这天下、功业还真是当仁不让!只是赢得身后名又能如何,这世界,这王朝兴替也不过是一个重复的圆圈,纵然你再是挣扎,最终也不过是又回到了原点”崔破心下暗道,只是他见那孟郊正怀着一颗火炭儿一般的心思,也不愿扫了他的兴致,微微一笑而已。
投了驿馆,早早安歇,只是梦中的他也是不得安稳,盛世太平、遍地刀兵的种种画面在他的梦中纠缠不休、无有尽时。
第二日一早,三人动身自新丰动身,出城不久,眼见前方有一水流过,崔破因询问道:“东野,这条是什么水?”
“这长安城南负秦岭;北面渭水,西濒沣、皂二水,东靠产、灞两河,你眼前所见便是那灞河了,河上有灞桥可过,一旦过了这个桥,长安也就真正的到了”此番已是第二次上京应举的孟郊如数家珍的说道。
渐行渐进,果然见到桥上有一座桥,桥侧水湄又有无数依依杨柳,只是那柳枝都是极短,在桥的那一端更置有十里长亭,正有许多人或煮茶、或温酒的聚做一团。
“你莫看这桥并无出奇处,但是它实也是长安的一大胜境,历来有官宦外放,商旅远行大都是由此地送行的,所以这桥上,凡一年三百六十日,几乎总是这般,人头涌涌”孟郊见崔破面有疑惑之色,遂细细为他解释道
“那为什么桥旁的柳树都是光秃秃的呢?”这次却是那随书好奇问道
“依依送君无远近,青春去住随柳条;这长安之人送别亲友时,无论是否有别物相赠,这柳条一枝却是必不可少的,是故这柳枝总也是长不了的,所以也就有了‘杨柳含烟灞桥岸、年年攀折为行人”的说法,据说还有那一等心思灵巧的人物,在别处折了长柳枝拿到此地售卖,所获居然能够三口之家食用!在这长安那可是什么都会发生的”孟郊不无感慨的说道
穿桥而过,三人下马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只听人群之中,间中就会传出一声声呜咽,说不尽的离情别绪,尽在其中,身处此境,崔破也不由得想起了远方的亲人,温馨的庭院,油然而生出一腔乡关之思。
心情郁郁的穿过人群,崔破三人催鞭快行,离城愈行愈近,崔破心中的那种危压感也越来越烈,晨起出新丰县城时,远观那长安城,崔破心中更多的感觉还是一种恢弘大气的厚重与苍茫,及至过了灞桥,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灰黑城墙以它的阔大与雄浑给了崔破心中无可比拟的撞击.
他万万想不到回归千年后,居然能看到这样一座比后世之西安旧城还要广大十倍的雄城,只看正前方的明德门,高约二十余丈,五个各容四辆马车并行的阔大门洞一排并立,各色人等,自其中川流不息却又各行其道,说不尽的繁华之意。其时旭日初升,万道霞光披洒在那一望无际的城墙上,城门上那琉璃作顶的门楼反射出道道金辉,此时崔破眼中的长安,陡然幻化成为一座只应在仙山妙境出现的恢恢黄金之城,只抬首片刻,便已受不得那金光的逼射以及多朝古都自然生成的王气威压,崔破只能俯首叹服,至此他已无语去形容它的雄伟建制、王霸之气。只能是失魂落魄良久之后,方才喃喃自语一句:“长安,果然是长安”
孟郊因为是第二次来此,到底回醒的快一些,见崔破如此模样,笑道:“十一郎果然是世家人物,只看这一番养气工夫,就比愚兄强过许多,当日我第一次来长安时,那儿还能似你这般安然端坐马上?你却不知,当日那诸多边番小蕃的国主,前来长安朝觐纳贡之时,见到此境,总有忍不住在这里俯首跪拜,口称“神迹”的,更有一些就此再也不肯回国的,当真是宁居长安,不做国主了。”他说这话时,语气中自有一股压抑不住的自豪之意.
经此一番调侃,崔破才算回过神来,接言道:“当日僻处乡里,有自长安而回之人,总要忍不住的问一句‘长安如何’那人总是面露惊羡之色,而后呐呐口不能言,再问的急了,才说出一句:‘长安又怎么能说的出来’无论是山野村夫、还是饱读诗书的举子莫不如此,我还诧异,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长安啊!长安,又怎么能描述的来”
他这一番话引得孟郊一阵哈哈大笑,而后朗声道:“即如此,便让我们去领略这说不出的长安之风情。”当即领先向明德门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