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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城里的人喜欢种花,也喜欢买花和卖花。不论何时走在街上,总能遇到挎着篮子或是推着花车卖花的老妪。他们或是在自己的手腕上带上花环,或是将花缠成一束束的,用浸过水的纸包了握在手里,脸上挂着笑向来来往往的行人兜售。
因了这些花,景阳城的空气都和别处不同,带着清淡的香气。冬天快要到来的时候,最后一朵明黄色的菊花抱枝而死,老妪去郊外的花田里采摘初开的腊梅,淡黄色的花苞长在枝头,满满的抱了一怀,还来不及回到城中,便已被大户人家的夫人们采买光了。
谢青芙走在街上,除了喜欢坐在茶馆里聊些家长里短的妇人们,已经没有更多的人认识她了。
这里是天子脚下,最不缺的是繁华,最快被人忘记的则是悲惨。
半绿提着一只装满了菜的篮子,走得脚步轻快。谢青芙则是走在她的右侧,手中握着沈寂写好的名单,名单上两排名字,已有好几个名字前面画上了圈。她思量许久后,才抬起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易家酒楼,侧首对半绿道:“你就在门外等我,若是我一炷香时间还没出来,你也不要进来,回家去告诉沈寂。”
半绿想起初秋时收账遇到的事情,心中立即生起担忧,面上也郁郁不乐起来。知晓自己进去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以防万一留在外面,只好低声道:“您快些,这篮子真重……我提起来费劲极了。”
谢青芙不由扬唇轻笑,摸摸她的脑袋:“外面冷,我不会让你吹太久冷风的。”
易家酒楼从外地来的小二还未听说过谢青芙,只是见她神色淡然,直言要找李掌柜,心知景阳城卧虎藏龙,不敢随便得罪。便恭敬地问清了姓名去通报。
李掌柜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谢青芙正坐在酒楼最偏僻的角落里,面前什么也没有,只是手里握了张纸。见他走来,立即起身来见礼。
“李掌柜,您还记得我吗?谢青芙,谢榛的女儿。”
“记得的记得的。”李掌柜面上浮起笑容,忙与她一起坐下,“谢老爷生前最宠爱的便是他的女儿,景阳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顾谢青芙的推辞,侧身招呼小二上茶来,又仔细打量她如今模样,不由捋着胡须笑了起来,“许久未见过你了,今日是为了……”
谢青芙见李掌柜双目中毫无算计,是真的摸不清她来的原因,便将手中的纸张摊开在他的面前,指着纸张上赵金枝三个字,望着他的眼睛轻声笑道:“赵金枝,可是尊夫人的闺名?”
李掌柜一怔,之后手从胡须上拿开,“嘶”的吸了口气用手指将纸张转向自己,打量着那名字:“赵氏……她已于前年因病过世,如今我已令娶远房表妹做了续弦。谢小姐又是怎么知道赵氏的名字,还将她的名字记在纸上,这是……”
小二在这时上了壶热茶,又取了杯子斟茶。谢青芙便顺势避开茶杯将纸张收了回来,仍旧放在自己的面前,李掌柜见她珍惜的模样,眉间微微的皱了起来。左思右想不得其道,遂将茶杯推到谢青芙面前,疑惑道:“谢小姐若有隐情,尽可直言,赵氏生前与我亦是夫妻恩爱,她若有事相托,李某不会推诿。”
谢青芙谢了李掌柜的茶,心中渐渐地有了勇气,正色道:“李掌柜知道谢府败落,败落之前嘉朋满座,外债亦是借了不少出去。这其中便有您故去的夫人一笔。”回想着沈寂对她说过的话,她不疾不徐,一字一句说得轻声细语,“您五十岁大寿那日,夫人送过您一尊白玉观音。白玉观音通体晶莹,玉质细腻,再加上刻工精致,栩栩如生,夫人许下两千两白银,才从先父手中求购而得。只是天有不测,她……”谢青芙说到这里刻意的停了停,观察李掌柜的神色,听他一声长叹,面色悲戚,便微微抬眸,仍旧恢复正色,“我想,您应当是记得这白玉观音的,只是不知道夫人生前有没有同您提过这件事情。”
“提倒是未提过……”李掌柜戚戚摇首,手指轻轻地抚过纸上赵金枝三个字,又叹了口气,“但白玉观音确是我五十大寿那日收到,礼单上也没有记录。你说的应当不是假话。”
谢青芙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李掌柜又去看那纸张:“这上面的,全都是未清算的债?”
谢青芙正等着他问,向他解释道:“写在这纸上的名字,确是尚未算清的债。画上黑圈的,便是守信还钱之人,同您交好的夏掌柜与刘掌柜都已将欠款如数还清。青芙会将这张名单留着,花有再红日,谢府也终会有再好起来的那天。到那时,谢府只会记得诚实守信的人,贪财背信者,必将为众人所不齿。”
说话间李掌柜已将谢青芙来的目的摸清,对她缓缓颔首:“我已明白谢小姐此行来意,李某经商数十年,生意上一直光明正大,活得亦是坦坦荡荡。你大可回家等待,最迟明日,李某便亲自清点出两千两白银,派人送到谢府大门。”
谢青芙要的正是他的承诺,对李掌柜微微一笑,又说了几句抚慰的话,便告辞出来。
走出酒楼的时候,只见半绿低着头在原地踱来踱去,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谢青芙心中轻松,轻笑了一声便去挽半绿的手,半绿愕然抬头,见谢青芙神色平静,唇畔含笑,便明白过来这次与上次不同,应当是要到了钱,不由的也笑了起来。两人肩并着肩便向着谢府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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