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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找到那棵可以依附的大树前,画贞知道,有一件事只有自己去做,自己亲自去做,若是晚了,便不太会有机会了。
她走出角落,望向姐姐所在的正殿轩窗,窗前有斜斜的午后光影,香瓜正坐在窗前对着天光穿针引线,她的眼睛眯了起来,针眼太小,大约不专心致志很难穿进去罢,所以连她的存在都不曾注意到。
画贞吁出一口胸臆中的浊气,转身走出这座宫殿。
阳光下她的目光无比潮湿,画扇放弃了复仇,所以是时候轮到安逸了十来年的她自己担下这个责任。
画贞没有时间去找画扇理论她盗取了她的身份有多卑劣,她也没有心情告诉她阮苏行对自己而言有多么重要,在她拿回本属于父亲的一切前,她只能先将这些心结搁置。
......
皇帝的寝宫里弥漫着帝王家龙体欠安时应有的沉默氛围,御花园里蝴蝶成群飞舞,寝宫的花圃里却连朵蔷薇盛开都仿佛在耷拉着脑袋。
宫人送完汤药走出去,在门口撞见了面色苍白如纸的长公主。
她对她微微一笑,宫人心想公主她一定不晓得自己的气色有多差,殿中的陛下纵然病着却也不似这般萎靡......仿佛还有些许的无助和彷徨。
“公主来看望陛下了,陛下刚吃了药,才睡下——”宫人不安地解释道,潜台词是希望她不要进去打搅。
“我只是来看看,看看陛下就走,你且忙自己的去罢。”画贞又笑了笑,呓语般道:“不用担心。”
宫人蹲身做了一礼,向着长廊的另一头走去。看着那抹背影缓慢地离开视野,画贞脚跟轻旋,抬脚跨进了内殿之中。
她没有刻意放低脚步声,明黄色的床帐里司乾蹙起了眉头,他睡下的时候,等闲禁止宫人随意走动,更何况还是越来越靠近自己床畔的脚步声。
他突然觉到一丝寒意。
等司乾想起身的时候已经晚了,画贞撩开床帐俯身看着他,她笑得和她母亲年轻时候有几分神似,绵里藏刀的味道,“皇叔,您可大好了?”
“扇儿?”
司乾想要坐起来,却被画贞按住肩膀,他听见她幽幽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格外叫人心悸,“闻听皇叔病重,特来探望,只是来的晚了些许,还望皇叔不要降罪。”
看着她嘴唇一开一合,他猛然意识到她并不是画扇,司乾大吃一惊,瞳孔都放大了一圈,“贞儿!可是你?你姐姐同朕之间断不会如此说话,你眉心的朱砂小痣却去了哪里?你说话啊——”
“嘘。”
画贞把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她看起来十分伤感,眸中却掠过一丝火星,然而这火星触及床榻之人担忧的眉目时如同淋了雨,冒出丝缕渺渺的青烟。
“皇叔,人终有一死,是不是?”她向袖中摸索,拿出一柄匕首。
司乾惊骇莫名,他盯住她哀凄的神色,可是触及她手中明晃晃冷光四射的刀刃他倏尔明白了一切,“你、你都知道了!?”
“嗯,都知道了。”画贞难过地说,她吸了吸鼻子,把匕首的顶部抵在了司乾的喉咙口,有一刹那她想这不是死亡,皇叔只是会像水蒸气一样蒸发,就像当年她父皇驾崩的时候,一口气断了,魂灵出体,人就不会动了。
“皇叔,你为了权位谋害自己的亲弟弟,过了这么多年舒心的日子,真的足够了。”画贞手臂用力,在他脖颈上割出了一道血痕,“我说的话您都不否认的,对不对?父亲那么信任皇叔,皇叔却要了他的命,画扇知道你做的一切,所以你把她送去姜国为质。母亲因父皇的离世忧思成疾,不多时也随着去了......那时候我好害怕,整座王宫仿佛只有我一个人。”
司乾深深地闭起了眼睛,他没有喊叫,恍若放弃了挣扎,“好孩子,把匕首拿开,朕可以既往不咎。”
他睁眼,潭水一般深幽的眸光攫住了她,“你和画扇不一样,你心慈手软,从小到大除了父母的相继辞世可说是无忧无虑。我没有教过你害人,也不曾让你杀人,你看,你的手在抖。”
画贞努力稳住自己颤抖得筛糠似的手,司乾看在眼里,他是认定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不会对自己下杀手。
他的语气松懈下来,作总结似的说道:“大部分事实都伴随着谎言,贞儿,你孤注一掷追求真相,到头来只会两败俱伤。”
画贞咽了咽喉咙,她发现匕首边沿这抹皇叔的血迹较之门外花圃里的蔷薇还要艳丽夺目,她恍惚地扯了扯嘴角,“皇叔,阿耶和母后托梦给我了,他们让我告诉你,他们很想你——”
噗哧!
司乾的眼睛在瞬间睁得如同一条死鱼,他的喉咙口仿佛一个破了风的布口袋,有血喷溅出来,他剧烈地扭动身躯,在死亡关头的最后垂死挣扎,张着的嘴巴只能发出“啊啊”的破碎音节。
“皇叔,你才吃了药,快安息吧!”画贞一把按住司乾,他喉咙口的鲜血喷涌出来犹如血柱。
她头一回杀人没有经验,急忙扯住锦被用力按在他脖颈上,绣有龙纹的被子不一时便洇红了大半,锦被上的金龙依旧张牙舞爪,然而换上了更为鲜艳夺目的颜色。
脖子裂了,床上的人这下子彻底没了动静。
画贞把匕首的两面在床帐上反复擦拭,接着套上镶嵌着猫眼石的刀鞘。床上的皇叔大睁着眼睛,眼球仿佛要脱眶似的,她的眼泪滴到了他脸颊上。
“这么一来,我心里舒服多了,皇叔也解脱了罢?”她伸手阖上他的眼睛,方才不觉得,现在冷静下来才嗅出床帐内满满的要令人呕吐的浓稠血腥气味,她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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