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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冬打了一个巨大的呵欠,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下一秒,她在桌底踹了陈静言一脚,又朝外努努嘴。
陈静言心神领会,这家伙好歹还懂得吸取教训,上次先秦文学课递纸条被老学究骂,这次懂得收敛了嘛。
她趁老师写板书的当儿,偷空往窗外张望。原来是盛桐,他推着一辆自行车,背着相机包,正晃晃荡荡走来。简单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穿在他身上,显得像个行吟诗人。
偶尔有三两个学弟学妹和他打招呼,他远远地朝文学院方向一指。陈静言的心忽的狂跳起来,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又红。
念完一段,冬瓜老师开始板书。陈静言再度偷看窗外,盛桐已经把自行车架好了,在园子里拍照呢。那园子种着一种小灌木,修成半人高的墙,结满了红红的小果子,太阳一照,如烧着了一般。盛桐就是被这不知名的植物所吸引,举起相机拍个不停。
难怪都说男人认真工作的时候最帅,陈静言看得入了神。
突然,盛桐抬起头,看见了陈静言,而陈静言也正托腮看着他。她的洁白的小脸镶嵌在红褐色的窗框里,远景模糊暗淡,近景是那些落着叶子的水杉,她像一朵花幽然浮现。
在她躲闪之前,他的手已按下快门。
“同学们哪,穆旦写这首诗的时候,才不过二十四岁,刚刚毕业,是著名的西南联大‘校园诗人’,比你们大不了几岁。
“你们现在也正是谈恋爱、写情书的年纪,请问读到这样智性的、深沉的、冷峻的爱情诗时,有没有觉得脸红?”
冬瓜老师的眼光在高度近视眼镜后面一闪,陈静言心想他早已察觉自己开了小差,内心羞愧得无以复加,只得埋头做笔记。
“整个《诗八首》读下来,从最初的陌生的介入,到进入热恋的阶段,然后转入哲学的沉思,最后进入爱的升华,就像听了一首交响乐。
“新诗产生八十几年来,这首诗无愧为爱情题材的最高水平、经典之作!我希望你们多谈恋爱,多在恋爱中思考爱情、人生和宇宙万物,写出不朽的作品!”
正说着,系主任推开门,和冬瓜老师的身形相反,他是个又高又瘦、形容枯槁的老男人,不过也戴着高度近视眼镜就对了。
“中二班的,陈静言,你出来一下!”他用烟酒过量的浑浊嗓音,这么肃杀一喊,把大家都吓住了。
陈静言心知一定是为上次顶撞古代文学老学究的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前去。
顾冬虽吓得面无人色,却也懂得事情因她而起,怯生生地跟着站起来要跟着走,“主任,我也有份吧?”
僵尸主任的视线在镜片后狠狠一戳,“回去!没你的事!”
这间办公室,陈静言是未曾来过的。它位于文学院底层,朝里,加上水杉密植,窗户上又蒙着塑料防蚊纱,光线幽暗发绿,充斥着一股潮气、字纸与印油混合的的味道,一进去竟像一头扎进池塘底部,半天不辨方向。
她以为老学究也会在,但是并没有,只有系主任和她。那主任关了门,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喝茶、吸烟、大声咳痰,视她如无物。她头也不敢抬,一直杵在原地,双手绞着衣角发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