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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萧夜的队伍经过碎石堡岔路口的时候,碎石堡堡墙上,王崇礼拿着望远镜,在静静地观看着远去的车队;许久,才慨然一声,摇着头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
他的身旁,站着副千户和几个百户军官,里面,尤其是百户罗愈飞很是着急,站在那里浑身不得劲。
永和屯附近上千倾的田地,他就有着将近一半,每年上缴给蒋杰四成粮食,去掉粮税自己还有不少。
剩下的田地按规矩赠给了新千户三百顷,其他的百户二百多顷是早就拿在了手里。一顷地十五亩,那可是万亩半的粮田啊,那个西门萧夜竟然如此的轻易放弃,简直是傻了脑子了。
任谁占据了将近万亩多的田地,哪怕不是自己的,也得想办法从里面找拿好处,而不是毫不在意地挥手扔掉;想不通,王崇礼想不通,罗愈飞想不通,其他人也想不通。
就连在千户所里很少发表主见的田广林,这回也想不明白了。
罗愈飞甚至已经有了腹案,打算把手里的粮田卖一部分给了萧夜,就等着萧夜上门找自己协商了,毕竟,自己还欠着那些军户一年的粮饷呢。军户给他们每年在田地里干活,没有粮饷是活不下去的。
没想到,这个不按常规出牌的年轻百户,竟然被马贼一通袭杀,直接就要丢弃了大好的永和屯。
“千户大人,西门萧夜这,这简直是胆大妄为,竟敢带着军户擅离永和屯,职下请令,带兵去把他们抓回来,严加惩处,”仗着自己不时给千户孝敬,能在王崇礼面前说上话,罗愈飞也顾不上其他了,指着堡墙外远去的人影,迭声连连。
“抓?为何,”正想走下甬道的王崇礼,恼怒地转身扫了眼罗愈飞,虽然给了自己孝敬,但还不至于他说啥自己就听,那成了啥了。
“西门百户只是去老羊口火墩附近建屯,没有离开他的管辖地,为何要抓,有何律规?”冷冷地撇下这句话,王崇礼拧身下了堡墙,几个亲卫腾腾地跟着跑了下去。
徐海等几个百户军官,失望地看了眼罗愈飞,一个个也下了堡墙;永和屯的事他们也头疼,但现在快到初秋了,田里的麦种已经种下了,着急也是明年的事。
“这,这,”呆呆地站在女墙后,罗愈飞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些人先后下了堡墙;不是早就说好了,绝对不让西门萧夜放弃永和屯的么。
气咻咻的罗愈飞哪里晓得,王崇礼这个刚刚到任的千户,自然舍不得那官场规矩给自己的田地,但是他回给萧夜的信发出不久,在永和屯开商铺的王阳武就来了。
两个旗队二十名军士的战力,竟然能打得纵横草原的吕一刀,只能烧抢一番离去,还死了那么多的马贼,那可是能和蒙古鞑子玩命的大马贼啊。
不肯相信的王崇礼,随即派出快马斥候,探听永和屯遇袭的真假,随同斥候连夜赶回来的,还有甘肃镇家族里发出的一封鸽信。
正是这封密信,让王崇礼打消了追究萧夜麻烦的官司,尽管在西北各边屯,有着撤屯甚至并屯的先例,但他的面子可不是那么随意抹黑的。
但是,在甘肃镇风头渐盛的富贵楼,需要押运货物的队伍,王家只能先按下来看看再说。家族里的建议,王崇礼还是要听的。
敢于和蒙古鞑子结仇,和草原马贼结怨的百户,王崇礼观遍西北边军,目前只有那个胆大包天的西门萧夜,刀头舔血的饭食,没人敢轻易去吃。
西北边镇,三大家族根深蒂固,王家在官场上关系交织风头正盛,但黄家、田家也不是那么好轻视的,何况还有其他的商家也在虎视眈眈,容不得半点的小窥。
所以,在对付萧夜可能引起富贵楼变故的情况下,王崇礼还是遵从了家族利益。在找到替换萧夜去往草原的军官前,还不能对萧夜下死手。
尽管没了追究萧夜麻烦的心思,但王崇礼不会轻易放下教训一下的念头,要是其他百户有样学样,那今后还怎么维护军纪,自己的脸面威严何在。
所以,萧夜在公/文里请求百户所支援物资的事,王崇礼根本就没在心里去,看见了权当无视,那都是一笔笔的银子,扔出去肉疼的紧。
被烧成白地的永和屯,那里的田地就由五十里外的屯子兼管了,那里的军户只要有了足够的耕牛、农具,加上百户罗愈飞的督促,应该不会误了春灌。
当然,向指挥使司求援是必须的,调拨来的银粮物资千户所里大家分分也能落下个兜囊满满。如果萧夜没有这次倔强的臭脾气,或许还能给点,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不说王崇礼这边打着小算盘,西龙河畔,萧夜躺在营房里看着渐渐西斜的落日,对今后的去向尤为迷茫,石磨图案里给出的争霸天下字眼,在他看来那就是个笑话,对抗朝廷,独自嘀咕说一说就忐忑的睡不着觉,何论去做呢。
“不管了,先把安身地落下脚,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在软榻上翻个身,萧夜正想眯眼休息,耳边传来沉重的马蹄声,是从西北边传来的。
没有亲卫示警,马蹄声传来就是斥候回来了,萧夜睁开眼睛想了想,干脆起身钻出营房。
“百户,瘦猴他们回来了,”在营房外守候的小六子,见萧夜出来,赶忙低声说道,随后跟着萧夜向营地外走去。周围阴影处,几个方向簌簌响动两下,再次回复沉寂。
这个建在河畔高处的营地,并排的马车旁一圈营房帐篷,外面有亲卫执哨,看似宽松,实则外松内紧,马贼偷袭永和屯的例子萧夜不愿再经历一遍了。
骑着战马回来的两个亲卫,浑身汗水地跳下战马,在他俩后面跟着的,是同样大汗淋漓的旗官张子长。
“百户大人,”斥候见到萧夜当面,弯身拱手,甲胄武器在身,按律是不用跪礼的;“职下见过百户大人,”紧赶两步上前的张子长,慌忙上来见礼。
“不必矫情,”萧夜站在三人前,随意地摆摆手,“情况如何?”
“大人,卑下和石关屯王司吏联系上了,那里一切正常,胡百户他们还没回来,后山工坊照旧连夜开工,明天就有一队车队向甘肃镇里运送黄灰泥,”张子长低声说道。
“大人,老羊口火墩正常,附近未见到异常,新设屯子职下找了处平坦的地方,足够大,没水源,”张子长干练地禀报,犹豫片刻,接着说道。
“就是那个毒草长的太快了,已经把火墩北面封闭,要不是王司吏派人送来树苗种下,连出来的道路也能堵死,”说到这里,张子长颇为无奈,他受过毒刺的苦,知道那玩意不是看着翠绿那样无害。
“咳咳,恩,我知道了,辛苦三位,”萧夜尴尬地咳嗽两声,让小六子带他们下去吃点干粮歇息,随队出发。
藤草蔓延的势头,天亮时他已经在高处看过了,望远镜里,就能看见远处那大片的青翠满眼皆是,按他的估算,大概在平地上藤草每天要扩展十几步,夏秋两季算下来,毒草蔓延到河边是没问题了。
还好,藤草在冬季也会落叶,生长势头变得几乎停滞,否则萧夜良心上难安了。藤草在春季发芽长叶之后,就会在老枝干上覆盖一层新的嫩枝,萧夜看了也是相当悚然。
后山下藤草轻易地越过了小溪,这宽阔的西龙河,昨天过河的时候河水很浅,今年的水量不大,但越过去应该不会吧;侥幸地想着,萧夜在原地转了几圈,折身去了梅儿她们的营房。
石关屯老军户清理藤草的经验表明,这些从山上发源而下的带刺藤草,清理也是白清理,只要没有黄连树制约,铲去根茎,很快就会死灰复燃,萧夜也是苦无良策。
第二天,萧夜的车队清理营地后,正要继续出发,千户所派来的军士到了,一个壮实的骑手被亲卫带到了萧夜面前,给他带来了王千户的正式公/文。
同意永和屯改换地点,但是,永和屯往年军户上缴的粮税,一共四百七十三两,萧夜必须承担,今年看在马贼袭击的份上,王千户大度地免了一半。
这就来要粮税了,萧夜细细地看了一遍公/文,眼睛从那猩红的印章上挪开,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看那个骑手,许久,咧嘴无声地笑了。
这般炯异的笑容,把那个骑手吓了一跳,正要大声喝问,就见西门百户一摆手,随意地把公/文塞在袖袋里,“小六子,给这位弟兄拿二百三十六两,额,还有五百铜钱,数仔细了,”
这句话,不但小六子愣了,就是附近收拾好行李的军户们,也都愣住了,大清早的,百户要给这个军士这么多的银钱,为何?
“二百三十六两零五百钱,今年永和屯的粮税,你可要数好了,”萧夜阴阴地一笑,拍拍这个军士的肩膀,自顾自地离开了。
哗,沉寂的营地里,顿时就热闹了,不但那三十几个活下来的永和屯军户,还有旗官张子长,就连亲卫们也鼓噪起来,叫骂声响成了一片。
萧夜接管永和屯有几天,大家心知肚明,再说马贼给永和屯毁灭性的破坏,千户所竟然还追着屁股要粮税,这哪里是人干的的事啊。
小六子走到军士面前,掏出几张不同面额的银票,数了二百三十七两,递到了他的手里,“剩下的,算你的茶水钱,我们百户生气的原因,想必兄弟你清楚,”
“是,是了,这事闹得,”满脸通红的骑手,拿着一叠银票,感激地看看小六子,“军令在身,老弟我不得已,还望哥哥你见谅则个,”
“嗨,都是那帮子官爷的毛病,咱们军汉私交归私交,下次老哥我请你喝酒,汾酒,”自来熟的小六子,嘻哈地摆摆手,姿势很像西门百户。
“我叫陈猛,是千户所的亲卫,今年刚刚被王千户招到麾下,”把银票小心地收进怀里,陈猛笑呵呵地冲着小六子一拱手,“下次一定叨扰,”
陈猛翻身上马离去,小六子目送他跑远了,这才颠颠地跑到马车前,跟在萧夜身后;萧夜正忙着搬动梅儿丽娜上车,没在意这边的动静。
“百户,那个骑手不错,一双大手上老茧厚的发亮,应该是练过铁砂掌之类的功夫,”不敢插手帮忙,小六子只能在一旁低声地嘀咕着,“要是把他拉进来当了亲卫,那就太好了,”
“嗯,你俩看好夫人,有事就找我,”萧夜安顿好妻妾,交代过粗使丫头,这才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看小六子,“咋了,现在心里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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