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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咏荷坐在房里,心中惴惴不安,一会儿揉揉心口,一会儿拢拢宽袖。虽说知道是试婚,也知道儿子必须展现出自己的能耐……但,能别叫那么大声吗?整个千禧院都快听到了。
她蹙了蹙眉,看向一旁的绿珠,就见绿珠的脸整个儿红透了。绿珠都这样了,那别的丫鬟呢?
她打开了门,眼前的景象差点儿让她尖叫——院子里,走廊下,到处站满不知在干什么的下人,她们的手中拿着打扫工具,却没一人认真打扫,而是全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瞄着某一房间的方向,窃窃私语地说笑着什么。
见到蔺咏荷出来,众人的面上皆泛起一丝尴尬。
至此,蔺咏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蔺咏荷气得将她们全都赶回了房,并下令没有她的吩咐,不许私自出来。
然而这一举措非但没能压制住大家的好奇,反倒令她们对四少爷的情况越发关心了起来。四少爷平时也不是没睡过通房,可哪一回像今天这样……生猛呢?
一个丫鬟问道:“你们看到那个女官长什么样了吗?是不是特别漂亮?”不漂亮能往死里折腾?
另一人答道:“没看到,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呢,陈妈妈,你守门的,你瞧见了吗?”
陈妈妈摇头:“没呢,许是我上茅厕的功夫,她就给进来了……”
“哎哎哎,你们快听,是不是床塌了?”
所有人都笑喷了,就连蔺咏荷在听到那阵砰砰声后,都一个趔趄,栽在了门上。
唯一没有反应的是宁溪,她坐在铜镜前,认认真真地描着眉毛。胤郡王喜欢嫩一点的长相,她可以把自己画得水灵一些,眉毛低一点、直一点,胭脂粉一点、淡一点不就可以了?这张脸,丝毫不输给宁玥嘛!
她回头,见翠兰的脸红透了,连女人看了都脸红,说明自己真的很漂亮啊!
……
日暮时分,一辆素净的马车驶入将军府的二进门,陆女官踩着凳子走了下来,虽明知今晚是试婚,她却并未多做打扮,一系粉色宫裙、一个高高的单髻,高腰罗裙,配雪白坎肩,十分清爽的装束。
她跨过二进门,眸光左右一扫,正纳闷怎么没有前来迎接她的人,纵然没通报时辰,可马谨严也应该安排下人在这儿早早地恭候才是……
这时,一名身穿粉红色比甲的丫鬟从门房里探出头来,与她四目相对,那丫鬟仿佛受到了惊吓似的蓦然睁大了眼,随后,连礼都忘了行,脚底生风地朝内宅深处跑去。
陆女官皱了皱眉。
马宁馨拿着对牌走了过来,看样子,是要出门,甫一见到陆女官,马宁馨顿了顿,半晌才道:“是……是德庆公主的女官吗?”
陆女官点点头,狐疑地看向她:“你是……”马宁馨上回入宫,只在武贵妃的附近走动,并未与公主们会面,是以,她并不认得眼前的这位二十上下却依旧梳着姑娘发髻的女子。
马宁馨捏住袖口,压下随时可能露馅的神色,笑着道:“我是马宁馨。”
原来是那位与丈夫和离,然后带着女儿搬回娘家的小寡妇。听说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陆女官意味深长的眸光扫过马宁馨微微隆起的腹部,叹了口气,这样一个女人,真够给娘家丢脸的,今后也不可能找到什么好婆家了。
“陆女官?”马宁馨轻轻唤了她一声。
陆女官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讪讪一笑,露出了优雅迷人的微笑:“原来是大小姐,真是巧。”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对牌,寒暄道,“大小姐要出门吗?”
马宁馨就道:“是啊,打算出去拿点马蹄糕。对了,陆女官喜欢吃马蹄糕吗?我们家在丽湖附近开了一个小店,每天的生意都特别好。”
丽湖?这不是正是德庆公主与马谨严约会过的地方?陆女官的睫羽颤了颤,问:“那儿有几家卖马蹄糕的?”
“野生的就我们一家。”马宁馨微笑着说道,“哦,倒是有个路边摊也卖这个,因为不太干净,生意不怎么好就是了。”
这么说,马谨严对公主撒谎了?陆女官的面色凝重了一分:“听说那人只卖一个时辰……为什么?”
马宁馨语气如常道:“陆女官连这个都知道啊,是的,他只卖一个时辰,因为他在东街还有一个汤圆摊儿,一到晚上,他妻子一个人便有些忙不过来。”
妻子没瘫痪,不是为了照顾人才缩短买卖时间……陆女官的心头掠过了一丝不明的暗涌,记起那个神色匆匆跑掉的丫鬟,下意识地觉得对方藏了什么猫腻。她心中这样想,面上却没太大异常,温和地问道:“刚刚往那边走了的小丫鬟你认识吗?”
当然认识,是她身边的怜儿。马宁馨眼神一闪,点点头道:“哦,她呀,我四弟的丫鬟。四弟说你恐怕夜深了才会来,她大概是给四弟通传去了吧?”
的确,按照计划,她应该夜深了再过来的,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儿。是德庆公主等不及,早早地将她打发出宫了。可瞧那小丫鬟惊慌失措的样子,怕是惊吓多过惊喜吧。
陆女官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马宁馨笑着道:“我陪你去花厅坐会儿吧,四弟那边应该很快会派人过来接你了。”
陆女官想了想,说道:“德庆公主又不是外人,不必这么见外的,我自己过去就是了。”
“那……要不我陪你去吧,路上有个人说说话儿。”马宁馨自告奋勇地说。
陆女官将一切当作了马宁馨对自己、对公主的巴结奉承,没有滋生出一丝一毫的怀疑,与马宁馨一块儿去往了千禧院。
她此行的目的,不仅是帮公主试婚,顺便也打听打听马谨严在府里的口碑。路上,她问了马宁馨不少马谨严的过往,马宁馨全都捡了好听的说,什么勤奋上进、什么严于律己、什么宽厚待人……陆女官又问起了宁玥,宁玥被赶出府的事儿暂时没往外传,马宁馨便只说马援受伤,生死未卜,宁玥为父亲到寺庙祈福去了。
陆女官心底的疑惑更深,按照马宁馨的说法,马谨严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但为什么他会对公主撒谎呢?是他一直装出来的优秀,把身边的人全都骗到了吗?此时的她,并未意识到马宁馨或许才是真正撒了谎的那个。
二人很快来到了千禧院。
刚跨过门槛,二人便听到嘭的一声,好像是床板塌下来的声音。
二人俱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二人四下一看,却根本在院子里瞧不见半个人影。
这……究竟是怎么了?
丫鬟婆子们显然也听到了那一声巨响,冒着被蔺咏荷责罚的危险推开了窗子。陆女官就看到窗子像约好了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推开,很快,一双又一双好奇的眼睛露出来,那些眼睛在看到她时,流露出浓烈的困惑,仿佛……一点儿也没认出她来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呢?她穿着宫装,傻子都猜出她的身份了!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不是已经进去一个女官了吗?怎么又来一个?那个姓陆,这个姓什么?
马宁馨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四弟,陆女官来看你了。”
大小姐说什么?陆女官?这个才是陆女官?那屋子里的……是谁?
她们好像无意中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啪啪啪啪~
窗子一个个地自发合上了!
陆女官气得呼吸一滞。
“嗯~”
某间屋子内,传出了一道不太正常的声音!
陆女官本能地预感不妙:“大小姐,那是谁的房间?”
马宁馨低下头,捏紧帕子,支支吾吾道:“是……呃……我……我不清楚……”
蔺咏荷急急忙忙地走了出来,在听到马宁馨高喊陆女官的一瞬,她几乎给吓懵了,宫里有没有两个姓陆的她不清楚,但德庆公主派来找她儿子的一定只有一个。但如果陆女官现在才来,那么刚刚一直在房中与儿子翻云覆雨的人又是谁呢?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后背就已经被冷汗给浸透了,她甚至来不及去想素来理智的儿子缘何在如此重要的节骨眼儿上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她拼命压下心底的慌乱,挤出一副温柔可亲的笑:“陆女官来啦?快请进,快请进!”
说着,就要把陆女官引到会客的明厅。
但陆女官是何等有眼力的人儿?蔺咏荷的慌乱尽管只有一霎那,却足够让她注意到了。她推开拦在面前的蔺咏荷,三步并作两步,一脚踹开了房门!
一股浓郁的**气息扑鼻而来,陆女官本能地皱起了眉头,然后,她抬眼看去,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桌子翻了,椅子倒了,床……也塌了,素色帐幔垂下来,轻轻地落在两个刚刚结束了一场“激战”的人身上,若隐若现间,依稀可见斑驳青紫的痕迹,不难猜出当时用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然而,更让陆女官难以接受的是,那个与马谨严颠鸾倒凤的对象居然是个男人!
马谨严是断袖吗?还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
陆女官瞬间觉得自己像吞下了一百只苍蝇,在大新朝,男人玩弄男人并不是多么新鲜的事儿,一般人家养三两个娈童也没谁太过在意,但问题是,你不能是下面那个啊!
“天啦,天啦……”陆女官目眩头晕,捂住脑门儿,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太欺负人了,我要告诉公主,你们太欺负人了……”
明明是个断袖,还妄图当上驸马,他们把公主当什么?把大新王朝当什么?
蔺咏荷心底的震惊不必陆女官的少,甚至,更多,儿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也是她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她会不清楚么?
她拉住陆女官的袖子:“陆女官,你听我解释,这一定是一场误会!”
马谨严在被狠狠地疼爱之后,已经抱着对方陷入了沉睡,那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啪啪啪地将蔺咏荷的脸打了回去。
陆女官恶心得三天都可以不再吃饭,甩开蔺咏荷的手,冷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拉扯本官?”她是正七品顺人,除非蔺兰芝亲自到这儿来,否则就凭一个半吊子姨娘,给她磕头都不算过!
蔺咏荷知道对方是彻底被激怒了,她松开手,快哭了似的,说道:“陆女官,我儿子一定是喝多了,他平时不这样的……”
陆女官驳斥道:“酒后吐真言,蔺姨娘没听过么?酒品,才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
蔺咏荷噎住了,为了这一天,为了算计宁玥,也为了“破茧成蝶”,儿子把仕途都葬送了,做驸马,是儿子唯一的出路,她不可以让这一桩婚事被搅黄!
她给绿珠使了个眼色,绿珠会意,回屋取出一个小匣子,蔺咏荷拿过来递给陆女官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请陆女官到明厅说话。”
但陆女官是这么好收买的人吗?玄胤的十担黄金或许还考虑考虑,这个么……呵,陆女官看都没看,便转身走掉了。
望着她决然的背影,蔺咏荷几乎生出了杀心,但她不可以这么做,因为这儿还有一个马宁馨,除非是把马宁馨一块儿杀了……但一个人“出意外”可以说是意外,两个人……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蔺咏荷的肺都要气炸了,转身回屋,想看看那个祸害了他儿子的人是谁?她扒开遮对方脸上的乱发,看清他容貌的一霎,脑海里响起了五雷轰顶的声音……
陆女官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宫,将千禧院的情况,按照自己的理解,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呜呜……公主,马谨严不是个东西啊……他根本不行……要靠男人才能兴起……要不是奴婢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奴婢……都不知道他原来……是个……是个兔子!”还是个被弄的兔子。
德庆公主深深地感觉自己被耍了,跑到御书房,扑进皇帝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了自己的惨痛经历。除抚远公主之外,皇帝最疼的就是这个女儿,宝贝女儿哭得这样伤心,他只恨不得把马谨严拖出去车裂!
但他不能,因为马援在前线负伤,将士们壮志凌云,全都扬言要杀了那帮南疆狗给马援报仇,这个节骨儿上,处置他的亲生儿子显得尤为不妥。
碰到混蛋不是最可气的,最客气的是你还不能把这个混蛋怎么样!
皇帝心中的怒火瞬间翻了一倍,细问之下,又知这个男人是蔺坤给介绍的,确切地说,是司空朔介绍了蔺乘风,蔺乘风身染重病不能娶德庆,蔺家才又举荐了马谨严。
恰好此时,也不知是谁在宫里散播了一则消息:说蔺乘风是看上了马家五小姐,才毅然放弃了德庆公主。皇帝即刻命人去马家探听虚实,如今是马宁馨帮着掌家,她当然会让他们知道“事实”。
“回皇上的话,马宁珍原先不喜欢蔺乘风,蔺乘风为了得到她,不惜买通劫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高公公把探听的消息据实禀报。
皇帝心底……简直怒火中烧!
“好你个蔺乘风,好你个蔺家,敢如此愚弄朕的女儿!”
大殿内,唰的一下静了下来,追随皇帝多年,从未有人见皇帝如此疾言厉色过,他是再温和不过的性子,便是贾德妃与陈博私通,他也只是静静地处理了一切,但这回,高公公觉得,皇帝要发飙了。高公公又觉得,作为皇帝的心腹,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些事情:“皇上,蔺家大老爷已经去了,蔺大夫人孤儿寡母的,陪着蔺老太太住在东院,不怎么与外人来往……蔺乘风是二老爷蔺川的儿子,马谨严是他胞妹的儿子。”
皇帝这才想起来,蔺家是两姐妹全都嫁给了马援,长女是嫡妻,次女是姨娘:“马宁玥是哪个的女儿?”
高公公道:“回皇上的话,是大房蔺兰芝的。兰芝夫人如今就在蔺家住着呢,得了疯症,一直没怎么痊愈。”
皇帝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不知是说蔺兰芝,还是在说马宁玥,“朕记得北州的节度使刚刚递交了辞官的折子?”
北州,大新王朝与北域交接的地方,常年冰封,荒无人烟。
高公公忙将那道折子翻了出来:“是的,年前就递了,您一直没批。”
“告诉他,朕准了。”说完,皇帝又道,“册封蔺川为正二品新一任北州节度使,掌管北州勤务营。”
北州的勤务营……那不就是个弼马温吗?表面是升了品级,实际却是被流放了呀……
“皇上。”高公公提醒道,“蔺川……是中常侍的人。”
不是中常侍的人德庆公主会高看他一眼?皇帝知道,但皇帝没像以往那样就此揭过,此时的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更像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女儿受了欺负,做父亲的,自然要帮女儿把场子找回来了。他翻开中常侍请求军费的折子,上面已经标注了一个“准”字,沉吟片刻后,却被他丢进了火盆。
高公公有些发愣,司空朔帮助皇帝打下帝位,没人比他更明白司空朔在皇帝心中的的地位,但凡司空朔想要的,就没有皇帝舍不得的。然而这一回,皇帝却拒绝了司空朔。是皇帝真的迁怒司空朔了吗?还是……皇帝终于对司空朔生出一丝戒心了?
蔺川被调往北州的事,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将军府,蔺咏荷还没从儿子的遭遇中缓过神来,唯一的哥哥又遭此变故,她当即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然而她晕了,老太太却没有,马家上上下下都没有。
老太太一听这消息,便知德庆公主向皇帝告状了,皇帝不好在马援受伤的时候惩处他儿子,便将双倍的怒火发泄到了蔺川的头上,也活该蔺川倒霉,生了个那么不中用的儿子。她哪里知道,蔺乘风的悲剧,全都是她的好孙女儿宁溪一手造成的呢?若不是宁溪陷害宁玥不成,反害了宁珍,蔺乘风需要背这个黑锅吗?蔺乘风拒婚拒的好好儿,宁溪又哭着暗示他来娶宁珍……
宁溪是知道自己闯下的祸的,但她却不觉得是自己的错,都是这个哥哥,关键时刻闹出这样的岔子!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马谨严,马谨严已经完全苏醒了,换了衣裳、输了头,却以及难掩身上那些被疼爱过后的痕迹。他努力让自己跪得笔挺,奈何身上痛得不剩一丝力气,就那么靠着一位小厮,狼狈地跪着。
在他身旁,跪着同样狼狈的杨大仙,但比他好的是,杨大仙只是脸上的伤有些狼狈,精神……却神清气爽得很!
杨大仙也是刚刚才知道自己跟一个男人那个那个了,要命的是,他还一直以为是个小处子呢,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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