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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麻显然有些吃惊,她自然能够明白这话里面的意思,佟佳氏先是求了皇太后在皇上面前说和,皇上为了不拂逆母后的面子,自然多半是要应允的。
苏麻问道:“事先你半点都不知情吗?”见我摇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才轻声道:“皇贵妃这个举动确实有些逾越了。”
我见苏麻也这么认同,更多了几分勇气,道:“既然嬷嬷也这样说,不知道嬷嬷还有没有办法?”
苏麻深深吸着气,缓缓转头过来笑着对我点头道:“办法也是有的,就不知道管不管用,公主暂且忍耐几日,奴婢自然会全力以赴的。”
我提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笑道:“有嬷嬷这句话,我这心里头踏实多了,不论结果如何,我总是要感激嬷嬷这份心意的。”
苏麻脸上尽是慈爱,我们又说了一好会子话,临走前我嘱咐苏麻要好生注意身体,把秋葵着人带过来的东西一一给苏麻摆在近身的面前放好才算完。康泽木也打赏了苏麻身边那个小宫女一个分量颇重的荷包,我瞧见了,在心里暗暗点头称赞,康泽木也是长进了。
不管这小宫女对苏麻是否一等一的忠心,她年纪摆在那里,难免有朝一日会有松懈怠慢等,此刻给点好处也是好的,起码能让她看到伺候苏麻还是有希望的。
苏麻直送我到门口,我已经走开很远,回头时还瞧见苏麻依靠在门沿上,黑洞洞的门里,配着她一身粗布灰衣,像一幅古老的画卷。
秋葵笑道:“嬷嬷是真舍不得主子呢,还眼巴巴的望着,主子若有空可得时常来看望嬷嬷了,老人家心里头记挂着呢。”
我白了一眼秋葵,她笑而不语,康泽木也在一旁打趣道:“是呢,瞧嬷嬷看主子的眼神,可真是疼爱的紧呢!”
我心里自然是明白的,也不答话,任凭她们二人一唱一和的。
至少苏麻给了我希望,让原本已成决定的事情又有了一线生机,真希望,不要转变为失望。
晚上做梦,我又梦见驰骋在辽阔草原上,沙尔斯策马紧跟在我身后,一脸焦急的挥鞭子喊着:“公主慢些,抓紧缰绳!”
我扭头对他调皮一笑,更挥了几下马鞭子,任凭温和的风在我耳边吹过,头顶的阳光也是清新妩媚的,这一片青幽幽中包容着我的全部喜悦,我知道,就算我侧翻落马,沙尔斯也会保证我毫发无伤的。
他就是这样有安全感,从小到大默默的保护着我。
梦醒之前,我的嘴角都是勾着笑意的,当我睁开眼睛,外面的阳光已经透过纱窗照耀进屋子里了。我扭捏了两下,起身揉揉眼睛,掀开被子迷糊说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寻常我没有睡醒之前秋葵不会把窗帘子打开扰我瞌睡的,今天难道是有事情?
康泽木听到动静,忙走过来替我穿鞋子,很快秋葵带领四位小宫女鱼贯而入,为我漱口,更衣,洗脸,梳头等。
收拾停当之后,我看了看座钟,早上九点半。
去年端午节时康熙开了库房赏赐六宫诸人,什么金银玉器,古玩字画都被哄抢一空,唯独这西洋座钟是无人问津,我正巧需要一个可以准确看时间的,便求了回来,我还记得当时康熙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别意,如今想起来,说不定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暗暗留意了,或许更早也说不定。
一切都收拾妥当,康泽木才慢慢禀告,“主子,苏麻嬷嬷一个时辰以前就动身去了乾清宫。”
我正坐着刚喝了一口玫瑰花茶,我最近有些心神不宁,特意要了这种茶来缓和身心。苏麻一定是为我的事情而出了慈宁宫,而且还是一大早,心里有些感动,便看着窗外道:“这个时候皇上只怕还没结束朝会呢,苏麻嬷嬷这会子去了怕也是见不到皇上的。”
秋葵把不远处的马蹄糕递到了我跟前,说:“苏麻嬷嬷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方便,在宫里头奴婢又不能坐轿子,早些去也是有缘故的。何况皇上最近几日下朝之后就往皇太后处来,苏麻嬷嬷怕也是担心跟皇上走错开了,这才早早过去等着。”
我点头道:“那真是难为她了,一会等她回来我们一块去看看吧。”
她们两个自然是点头应允的。
可我们盯着窗外从早看到晚,几次院子里面有了动静,这两个丫头飞奔出去看,不过是过路的宫人,丝毫不见苏麻的影子。
已经日落西斜了,我隐隐觉得事情有些怪,就算苏麻和康熙情分深厚,康熙也不可能留苏麻待在乾清宫一整天这么久的。
心里越来越七上八下的,便让秋葵前去打听,结果她匆匆赶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回一个震惊的消息。
乾清宫急招太医,骤然病倒的人正是苏麻!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听了消息之后什么都来不及细想,即刻出门坐轿子赶往乾清宫,康泽木在身后小跑着,手里还抱着我的斗篷。
我再见到苏麻的时候,是在乾清宫偏殿的大宫女住处,她安详的坐在方椅上,不远处有太医在写方子,而康熙却不见踪影。
望着苏麻有些发白的面色,我又是心疼又是庆幸,辛亏没有发生让我抱憾的事情。
我走过去握了苏麻的手,冰冷冷的,细声问道:“嬷嬷是怎么了,我听到之后委实吓了一跳。”我自动省去那些不吉利的话,专注的看着她,想要从她眼睛里面探出一丝答案来。
苏麻吃力的笑了笑,脸上的表情立刻又转化成痛楚,我惊讶了一声,半跪在苏麻脚边,着急道:“嬷嬷何不躺下来,这样坐着想必也是难受的。”
苏麻摇头说道:“皇上仁慈,给奴婢在乾清宫里传太医诊脉,可奴婢不能就此破坏规矩,等缓上这一缓,奴婢就要回慈宁宫去了。”
我还想要说什么,见苏麻的精神已经很不济了,便忍着没问,替苏麻盖了条斗篷在身上,站起来说了句,“那一会嬷嬷就坐我的轿子回去吧,可别推辞了。”
苏麻笑了笑,算是默认,我便走到太医处问询病症。
太医有些支支吾吾,只说是苏麻年纪大了,平时又甚少活动的缘故,我见也问不出个什么,便也不耐烦他说那么多晦涩难懂的病理。
问了苏麻之后,我让几个大力太监进屋来,连同苏麻坐的方椅一同抬了出去,到乾清宫大殿的左侧边我停轿的地方,才换乘了轿子,让人把椅子又搬了回去。
我和苏麻两个人坐在轿子里面,苏麻一路上都是微笑着,她看着轿帘子掩盖着的车窗,回头瞧了瞧我,我领悟过苏麻的意思,忙伸手拉开了,好叫苏麻能把外头的景色看得清楚。
这一路红墙碧瓦,偶尔有枯树冰枝,虽然冷气灌入,却不见苏麻有任何不支,她一眼不发的,满足的看着窗外,似乎在回忆她这精彩沉重的一生。
跟随孝庄五十多年,一直是孝庄身边最可信任的人,她用自己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稳稳居住在风云诡变的深宫六院,人人佩服,这一生,真是精彩极了。
我原本想要苏麻去我的屋子里躺着养病,但她坚持要去佛堂,我只好命人先赶去把佛堂熏暖和,我们这一行人再把脚步放缓,这样等到佛堂的时候,那屋子里面的温度勉强就有些热气了。
苏麻这个性也够强的,面上是柔柔弱弱和和气气的,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认定好的事情,谁都违背不得。
她吃力的笑着对我说道:“你可以放心了,皇上他应该会改变主意的。”
我却半点都开心不起来,我此刻只担心可怜的苏麻,她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
“先别说这些了,嬷嬷你现在要好好养身体,千万不要再操劳了。”我的泪水不争气的滑落下来,苏麻眼前这个摸样,跟孝庄离世前的那会,太像了。
苏麻却一脸释然,轻手抚摸我的脸颊,,我忙将手贴了上去,在这宫里如今真心待我的人不多,苏麻是其中一个。
“公主,老奴的时日不多了,能在临死之前为公主做成一件事情,就算是死了也是无憾了。”
我急忙摇头,正要开口说话,苏麻又艰难笑道:“这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公主跟其他人不一样,公主是千金之躯,当然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活,老奴和太皇太后只会尽全力完成公主心愿。”
她说话断断续续,短短的一段话说的格外吃力,我又是心疼又是感动,此刻犹如哽咽在喉,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我何德何等,承蒙她们两个人如此真心照拂。我实在无以为报,只得在苏麻剩下的时间里,尽心尽力的照拂,让她能走得安心一些。
我日日衣不解带,亲自喂水喂饭,并且盯着太医开方子。我偶尔闲来无事的时候略翻过医术,知道些医理,像苏麻这样的情况,太医是不敢下猛方子来治的,通常都是开些不温不火的药来喝,喝不喝效果都没有的那种,不过是给人他正在竭力医治的表象,或是给病人心理安慰。
我看过一张方子,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三十多味药材,多是贵重的如虫草,长白山人参之类的,大约是看到我如此重视苏麻的缘故。
我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的对太医说道:“周太医,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中药材当是单味药时最见效果,你这么多味药混在一起,互相影响不说,如果起了作用,到底是哪些有用呢?若是那没用的,能不能弃之不用呢?”
周太医没料到我会这样问,有些意外,还是镇定道:“回禀公主,微臣所开具的药方乃是跟太医院上下合议而出的,只消服用几贴,必见起色。”
我深知人体对疾病的抵抗力是很强的,而且身体的状况,与心理的支撑有着必然的联系,在现代时就没少被医生糊弄,不过得了一个感冒就被拉着做各种检查,开各种药片,花了一大堆钱,药吃下去了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大的损坏,人体自然有修复能力。
那个时候是个平头百姓到也就罢了,这辈子托身成资产阶级,还要受这些庸医的糊弄?
我表情坚定的笑道:“周太医的这方子,我实在是看不懂,也不敢给苏麻服用,既然太医院都拿苏麻的病没法子,我只好请皇上在民间遍寻民医进宫,我就不行苏麻的身体调养不好。”
其实我心里面是没有把握的,这些太医们敢糊弄我,却一定不敢糊弄康熙,只要搬出了他,事情就会好解决很多。
果然,周太医再三告罪,又重新开了一张,这张的药材上减到了只有十三味,我想着他这会应该不太敢玩什么花样,便点头叫小宫女跟着他去抓药了。
我整日都耗在小佛堂里,衣不解带的照顾苏麻,亲自喂水喂饭,苏麻起身说什么都不肯,被我命人强制扶起靠在床榻上,我则坐在床沿,喂了汤药给她,并且威胁她若不肯喝,那我自己就全喝下了。
她泪眼朦朦,十分感激的张嘴喝了几口,就见到她脸上的泪珠滑落到药碗里面。
如此过了好几天,秋葵悄悄跑来告诉我,这几日秋兰神色有异常,她一问之下,便问出了原来乾清宫的小灵子被张德胜下令打死了。
我对小灵子这个名字很陌生,仔细想了想,才记起这个人是秋兰的同乡,听说两人还沾亲带故的。
我不爱使唤多的奴才,身边大多数的时候也只有秋葵和康泽木两个人,对秋兰这丫头的印象,也就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模样。
“有没有打听清楚是因为什么原因呢?”我问道,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秋兰放几天假什么的。
秋葵探了探两旁没人,这才凑近压低声音说道:“听说是因为小灵子偷偷听了皇上跟苏麻嬷嬷的谈话,皇上发了怒,连张公公都受了训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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