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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枫骑车离开后,打更大爷找来一串钥匙,想把崔主任和邵勇让进组长办公室。崔主任看了看黑洞洞的走廊,轻声吩咐道:
“不用了,就到你屋里吧!暖和暖和身子。”
崔主任转头看了眼冻得脸色惨白的邵勇。三人进了更房。更房不大,紧把着大院门口,对着门口的窗下,摆放着一桌一凳。后面是一铺火炕。屋子中间生着一只铁皮炉子,煤不是大同,是当地的铧子,煤烟味挺重。
大爷拉来凳子,用袖子擦去浮灰,请二人到桌边坐。崔主任走到炉子边,伸手焐在炉筒子上。崔主任不坐,邵勇自然不方便坐,站在崔主任身侧。大爷拿来两只碗,提暖壶倒了两碗热水,一一递给他们。二人就围着火炉,边暧手边嘴唇贴着碗沿儿吸溜。
“叮叮咣咣”,自行车的动静,从院外响到院里。这辆自行车真够破的,可以说,除了车铃当不响,哪儿都响。一路骑过来,声音传得老远,也省得打车铃了。
“老张头,崔主任在哪呢?”
自行车扔在地上的噪声,一声粗门大嗓的暴喊,同时传来。还未等打更的老张头回话,一个身材中等,浓眉大眼的壮硕黑汉,咣当推开了门卫室,“呀!崔主任,这么晚了把我叫来,有急事?”
黑汉诧异地看着喝水的崔主任,暗忖:自己平常喝的就是人保组的热水,也喝过革委会的热水,并没觉得人保组热水比革委会的好喝啊!崔主任是个大忙人,想破脑袋,说破大天,他也不相信,崔主任这么晚来人保组,还特意把他叫来,就是来喝水的。
崔主任上下打量一眼黑汉,板着的面孔一松,扑哧,笑了。黑汉不明臼里,摘下帽子,抬起粗短的手指,下意识搔了搔头发,“嘿嘿”地赔笑。
崔主任点手指了指黑汉的下边,笑道:
“刘大櫆,你看你都穿成啥样啦?”
这个叫刘大櫆的黑汉低头一看,忙不迭地自嘲:
“还不是你催主任不让人安生,大晚上的把人从被窝里叫出来。怕你崔大主任等急了,结果把孩儿她妈的袜子……嗨,穿错了,穿错了!”
刘大櫆边说边俯下身子,把绾起的裤管放下来,遮挡住那双女人的花袜子。弄好裤子,他冲崔主任诉起了苦。
“都怪我那辆破车,不上油,车链子就断;上了油,裤子就脏。要不,穿错了孩他妈的袜子,你们也不会发现,不是?”
“什么时候,你崔大主任也发发慈悲,给咱人保组换几辆新车。不换新车,添添二手的挎斗摩托也行……”
崔主任一摆手,拦住了还要说下去的刘大櫆。
“想得美!也不看看今年的年景。老百姓穷的都去要饭了,我哪有钱给你买车买辆?”
“我找你来,是为一宗事故:南大洋民兵连打靶,一个报靶员违规出现在了着弹区内。结果枪走了火,伤了人。可你们的办案人员,硬说这是一起反革命报复事件,把人扣了起来。”
“这个人是我们公社的文艺骨干,在样板戏调演中获得了第一名,马上要代表公社参加区里比赛,现在你把人扣了,是不是得给我一个说法?”眼神威严,“物质越是贫乏的时候,越是需要用精神的力量去鼓舞,你说,我这么晚把你叫来,你是屈还是不屈?”
刘大櫆长得五大三粗,外表看粗枝大条,可他不傻,精得像猴。此时能让公社革委会主任来人保组亲自过问的人,哪能是一般人。他赶紧憨憨赔笑道:
“崔主任!按惯例,这样的事儿,武装部处理下就行了,犯不着人保组插手。现在人保组扣了人,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马上调查清楚,保证给您一个满意的交待。”
刘大櫆暗骂:“他娘的,哪个不开眼的,给老子擦眼药?什么人不好得罪,非去得罪公社一把手,真是寿星佬上吊——嫌命长。”
刘大櫆气哼哼地冲老张头一瞪眼,问道:
“今天谁值班?怎么连个鬼影也没看着?”
不待更夫老张头回话,从院子里闪进两个人影。
“刘组,是我今晚值班!”
李枫恰好和赵丽进门,正碰到刘大櫆问更夫老张头,今天谁值班。刘大櫆炮筒子脾气,粘不得火,粘火就炸。怕刘大櫆暴骂,李枫赶紧抢步上前,抢着回话。
“你死哪去啦?就你这个屌样,真有个突发情况,管个屁用?”鼻孔朝天,“查下记录,看南大洋民兵打靶走火的案子是谁办的?马上!”
李枫听刘大櫆过问陆晓青的案子,吓得一哆嗦,双腿一软,差点跪下。他现在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趟这盆浑水?暗骂泰安他娘往死了坑自己。这回替人出头撞上了枪口,替人踩人踢到了铁板。面前两个老大同时出手,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李枫一旁的赵丽十分紧张,脸儿白一阵,红一阵儿,像川剧。她低着头,不敢迎着刘大櫆凶狠的眼光,那目光感觉能吃人。赵丽心里打鼓,暗暗埋怨李枫把自己拖下水。她庆幸自己今天下午表现足够理智,始终压着李枫,没有给陆晓青用刑,否则,今晚这一关怕是难过。
“怎么?还不麻溜地去干活?电线杆子似杵在这儿——跟我立棍啊!?”
被崔主任问责的刘大櫆,愤愤地用眼角瞥了眼李枫。李枫吓得双腿一哆嗦,膝头禁不住往下沉。他真想跪,跪下来,祈求刘大櫆,祈求崔主任原谅。可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也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把话挑明了说:
“刘组,案子是我和赵丽办的。抓人的主意是我出的,跟赵丽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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