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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密信,张暹笑了,笑的很得意,笑容堆积的脸上满满的全是贪婪和欲望。李师道的密使看到张暹的那张笑脸,登时将一颗悬着的心放在了肚子里,也是,当今这个社会,谁又能拒绝权力的诱惑?
走出营帐,张暹又笑了,这一次,笑的更得意,因为他成功骗过了那两个傻瓜。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去见刘悟,不过不是去杀他,而是去告密。
刘悟见到张暹的时候,时间已是黄昏,读完密信,刘悟明白,摊牌的时候到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李师道,从今天起,你与我誓不两立!
调整了一下呼吸,刘悟很快恢复了平静,开始思考对策。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且只有三条路:第一条路,其实很简单,什么也不用做,只需静静的等待,等待李师道的密使切下自己的脑袋当球踢,这是忠臣的选择,当然是乱臣贼子李师道的忠臣,却不是大唐帝国的。显然,这是条死路。可是,现在的刘悟明显还没有活够,他不想死,更不想作乱臣贼子的忠臣孝子。这条路,刘悟打死也不会选。
第二条路,是条生路。其实操作起来也不算太难,只要交出手中的刀枪,投降,向长安投降。这样,不仅不会死,说不定还能捞个一官半职,对很多人来说,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这是很多人的选择,却不是刘悟的。因为,如果就这样灰头土脸的投降长安,一定会被贴上一个叛军降将的标签,被长安打入另册,从此丧失做人的尊严,这不是刘悟希望看到的结果。与其窝窝囊囊的活,不如轰轰烈烈的死,因此,刘悟选择了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其实是一条生死各安天命的险路。无论如何,李师道这样的主子是不能跟了,投靠长安是唯一的选择,但蔫头耷拉脑的投降,刘悟的老脸又挂不住。因此,刘悟决定,即使投靠长安,也要纳一个投名状,一个大大的投名状,最大的投名状当然是李师道父子三人的脑袋。不过,单凭自己麾下的万余人马,要想明目张胆的杀回郓州,割断李师道的脖子,似乎还不够,远远不够。因此,刘悟只能选择向李愬学习,再来一次偷袭,不但是偷袭,还是夜袭。这是一条风险系数非常高的险路,成功了固然能紫袍金带、光宗耀祖,而一旦失败,代价也会相当的惨痛:刘悟本人固然会粉身碎骨,就连他的家人也必将吃他的瓜落,甚至他的三亲六故,七大姑八大姨都将为他的行为买单。
虽然危险重重,虽然生死难料,刘悟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这条最不好走的人生之路。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一个叫做“富贵险中求”的道理。
说干就干,拖拖拉拉不是刘悟的个性。拿定了主意,刘悟迅速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具体说来,这个计划大致可分为五个步骤。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杀人,不是名正言顺的处死,而是无声无息的暗杀,打枪的不要。倒霉蛋有两个,其中一个是李师道的密使,另一个,也是。
计划的第二个步骤还是杀人,不过不是偷偷摸摸的暗杀,而是大庭广众下的明杀。这次的倒霉蛋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三个四个,而是很多很多个,具体地说,是三十多个。
接到消息,远离军营的刘悟轻袍缓带,信马由缰的踱回了军营。一进入军营,将自己置于亲兵的重重护卫之下,刘悟的速度立刻变得迅猛,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急召集大大小小的统兵将领开会。会议的主题比较猛,那就是造反,造李师道的反。首先,会议的组织者兼主持人,也就是刘悟先生进行了声泪俱下、声情并茂的演讲,控诉地主老财李师道的累累罪行:可怜我刘悟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的给他打工、给他扛雷,可是他,他竟然听信小人的挑拨离间,想要我的命!我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可怜我手下这帮小弟,也就是你们,一个一个都成了没娘的孩子,落在李师道的手中,能不能保住小命,都很难说。何况,你们即使保住了自己的小命,现在的淄青早已风雨飘摇,一旦长安攻破了郓州,你们还不是照样陪着李师道去送死,说不定还要搭上自己的老婆孩子,甚至父母兄弟,那又何苦?因此,为了你们,当然,捎带脚也为了我自己,我决定,反他娘的!
演讲结束,刘悟充分发扬民主精神,挨个征求意见。当然,民主过后,还有专制和独裁。因此,这次民主的结果有点恐怖:持不同意见者,杀!模棱两可者,杀!犹豫不决者,杀!脸部表情不自然者,杀!道德败坏者,杀!民怨沸腾者,杀!当三十多个血淋淋的人头触目惊心的摆在众人面前,帐外还横七竖八的躺着三十余具失去了脑袋的尸体,大大小小的将领们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要想保住自己的脑袋,只有跟着刘悟去砍李师道的脑袋。
搞好了内部的团结问题,刘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的计划,下一步的计划是?泄密!没错,就是泄密!当然,这密自然不是泄给李师道,刘悟不是傻瓜,这么二杆子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那么,这密,他要泄给谁呢?他的敌人,曾经的敌人,田弘正,魏博节度使田弘正。他告诉田弘正,我要干一票大的,学一学当年的李愬,来一个夜袭郓州城。如果郓州城放起一把大火,那就是老天开眼,我成功了;如果今夜明晨,郓州城依然是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那就说明郓州城早有防备,到时候,还希望您能够拉兄弟一把,至于功劳,当然都归您,我又怎么敢给您争功呢?
望着刘悟派来的密使,田弘正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他很清楚,对于刘悟而言,这是一个精明的打算,非常精明。事情做成了,他刘悟自然就成为剿灭李师道叛军的第一功臣,说不定还能接过李师道的大旗,成为新任的淄青节度使;如果计划不成功,那么我田弘正就成为他刘悟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至于功劳嘛,虽然分给我一些,但他那一份,却怎么都跑不掉。看来,刘悟这个人,不简单,很不简单!
清楚归清楚,田弘正并没有点破,因为这件事如果能够做成,对长安,对淄青百姓,对大唐帝国的每一位子民,都是一件好事,一件天大的好事。如此有利于国家和民族的事情,我又何乐而不为?
杀掉李师道的密使,是为了防止秘密外泄;杀掉首鼠两端的将领,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主动联系田弘正,是为了寻找强势外援。整个计划的前三步其实只是必要的铺垫和准备,即将进行的第四步,才是整个计划最最关键的一环,却也是最难预知的一环。是成功还是失败,是名垂青史还是魂断郓州,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最关键一环的执行情况。这最最关键的第四步,就是夜袭。
夜袭自然是为了出其不意,而要做到出其不意,就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动静越小,成功的几率就越大。问题是,一万多人的集体出行,不闹出一点动静,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每一个细微的声音,都有可能传到很远,很远。对了,除了人,还有马,很多很多的马。现在,刘悟所能作的,只剩下一件事情,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的消灭一切不必要的声音;如果实在不能消灭,这几乎是一定的,那就尽可能的降低它们的分贝,这一点,刘悟做到了。还有,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行军路上遇到的行人,无论男女老幼,一律扣押在军营。现在,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输赢已不在我,更不在李师道,而在于那个虚无缥缈的天意。但愿,但愿这一次,老天站在我这一边!
老天真的站在了刘悟这一边,天将破晓的时候,刘悟和他的部下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郓州城下,没有走漏半点风声。接下来,事情就变得简单,异乎寻常的简单:轻而易举的骗开城门,子城告破;一举荡平残余的抵抗势力,牙城告破。一身轻松,刘悟满面春风走进了节度使牙门。这里,刘悟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相当熟悉,因为,就在不久前,他还在这里逗留了十天,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十天,那是歧路彷徨、前途未卜的十天,那是生不如死、命悬一线的十天,因此,那个十天,是刘悟心中说不出的痛!现在,一切都已大不相同,李师道,算总账的时候到了!李师道,你去死吧!
当大军山呼海啸般涌入城门的时候,李师道正在和无穷无尽的恐惧作殊死的搏斗。恐惧,焦急,痛苦,折磨着李师道的每一根神经,对于李师道而言,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夜晚,依然没有睡眠。当地动山摇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一向愚钝的李师道突然变得聪明起来:是刘悟,一定是刘悟!如此看来,比起吴元济,李师道似乎还要聪明一点点。但接下来,李师道用行动证明,他是个十足的傻瓜,其智商似乎还比不上吴元济。因为,李师道拉着他的两个宝贝儿子,藏到了床底!我说,李师道先生,这可不是小孩藏猫猫,也不是演电视剧,床底是藏不住人的,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很快,士兵就从床底拽出了瑟瑟发抖的李师道,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对于这样一个活宝,刘悟忽然没有了和他废话的兴趣,甚至都懒得跟他见面,他只是希望,李师道知趣一些,自行了断算了。于是,他派人传话给李师道:“我刘悟奉皇帝密诏,要将你们父子押往长安,可是,您怎么还有脸面去见天子呢?我看,还是死了算了!”可李师道不想死,絮絮叨叨的哀求,到是他的儿子比他还要聪明一些:“事已至此,速死为幸!”
尽管不想死,尽管很想活,李师道的脑袋还是被切了下来,装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里,送给了田弘正。
或者是幸福来得太突然,或者是对刘悟不怎么信的过,或者是兹事体大不容有失,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田弘正对眼前的这颗脑袋产生了怀疑,它的主人真的就是李师道吗?
为了辨明真伪,田弘正喊来了一个人,一个李师道曾经的下级和亲信,都知兵马使夏侯澄。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着实让田弘正吃了一惊。只见这位夏侯先生捧着李师道的首级,左看看,右瞧瞧,那神情,就好像在给李师道相面。突然之间,一声长号,响彻军营,着实吓了田弘正一哆嗦,长号过后,忽然没有了声音。田弘正凑过去一瞧,好嘛,我们的夏侯先生竟然晕了过去。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夏侯澄才悠悠醒来。醒来之后,夏侯澄抱着李师道的脑袋,就开始啃,不对,不对,应该是开始舔,对,用舌尖舔舐李师道眼睛中的尘土!舔舐干净之后,夏侯澄又开始接茬哭,这次不是一声长号,而是歇斯底里,一浪高过一浪的恸哭。
虽然有点出乎意料,虽然被吓了一大跳,但夏侯澄的反应还是让田弘正吃了一颗定心丸:没错,这颗脑袋的主人就是李师道,如假包换!刘悟,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