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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世纪以来,真正主宰河北的实际上是几个互相联姻的家族。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互相支援,共同对抗长安。父位子袭,成了河北藩镇的惯例。从田承嗣到田悦、田朝再到田季安,田家三代领袖魏博;从王武俊到王士真再到王承宗,承德操纵在这个来自契丹的家族手中,正好也是三代;在卢龙,刘济也是从其父亲手中接过了节度使的旌节。河北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并将其视为惯例。
但是,这一次,李纯不愿意再承认所谓的河北故事了。他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他等这样一个与河北角力的机会已经很久了。但是,宰相们告诉他,这不是一个好机会,应该放弃。因为,王承宗不是狂惫书生刘辟,也不是江南庸夫李锜,更不是边城无赖杨慧琳!在他的身后是承德,是魏博,是卢龙,是强大的河北藩镇!如今的长安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对抗河北三镇,更没有把握战而胜之。宰相们还告诉他,淮西节度使吴少诚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这才是一个可以把握的机会。吴少诚身死之日,就是淮西收复之时,但是在此之前,一定要忍耐,不能节外生枝,更不能与河北兵戎相见。
淮西具有重要的地理位置和战略位置,它北临帝国东都洛阳和运河重镇汴州,东南横跨淮河,西南出襄州就可到达汉水。
淮西割据局面的肇始者是李忠臣。与李宝臣本来不叫李宝臣,而叫张忠志一样;李忠臣本来也不叫李忠臣,而叫董秦。
少年董秦,与少年张忠志一样,都是安禄山麾下的猛将。不一样的是,当年安禄山起兵的时候,张忠志身在长安,却选择了安禄山,不惜千里走单骑,最终成为安禄山的养子;而董秦身在平卢却心系长安,不惜长途奔袭叛军老巢范阳,着实让安禄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走投无路的张忠志曾举兵投降,形势稍有好转,就故态复萌,依旧是叛军的骁将;被困汴州的董秦,也曾向史思明投降,不久后,这位勇冠三军的少年英雄就斫营而出,重新回到了唐军的旗帜下。长安喜出望外,赐给他一个崭新的名字,李忠臣。少年英雄董秦,摇身一变,成为淮西节度使李忠臣。
与李宝臣一样,富贵乡也成了李忠臣的英雄冢。不一样的是,李宝臣追求长生,而李忠臣则追求女色,以最不道德的方式。
深夜寂寂,充满了诱惑,李忠臣一次又一次的潜入属下将士的帷幕,开始在别人妻女的肉体上寻求自己的快感。气喘吁吁的李忠臣没有想到,黑暗中,一双双喷火的眼睛正在愤怒的盯着他,他的屁股底下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火山终于喷发了,李忠臣的族侄李希烈成功利用了这一仇恨心理,将其赶出了蔡州。长安收留了这位无家可归的迟暮英雄,但李忠臣却不喜欢长安。
长安是安逸而奢华的,但却缺少李忠臣熟悉的江湖情怀,与长安相比,他更向往河北边城的草莽气息。肉体苟活于长安的李忠臣,内心却期冀着下一个乱世的到来,乱世,只有在乱世,才会有英雄的用武之地,自己才会有策马挽弓的机会。
天随人愿,乱世正如李忠臣所期冀的那样,不期而至。泾师之变一夜之间颠覆了长安安逸奢华的生活,大唐天子仓皇出逃,来自河北的朱泚被簇拥到大明宫前。属于英雄,属于我董秦的乱世终于来了,李忠臣瞪大了眼睛,感到了莫名的兴奋和激动,拜伏在田舍郎朱泚的面前。这一次,没有了斫营而出的续集,李忠臣从此再没有回头,长安赐给他的新名字,不管是对曾经的少年英雄董秦而言,还是对大唐天子李纯来说,都成了一个绝妙的讽刺。
从英雄到叛逆,从功臣到贰臣,李忠臣就这样走完了他的人生路。但是,他并不寂寞。因为他的族侄李希烈正沿着他曾经走过的轨迹大踏步的前行。
与他的族叔相比,李希烈的功劳似乎更大,因为他结束了荆襄地区长达十九年的割据局面;他受到的拥护和欢迎程度也远远超过了他的族叔,老百姓“井税鹑衣乐,壶浆鹤发迎”的欢迎无疑是最好的说明;但同样的,他在叛逆的道路上,也比其族叔走得更远,他已经不愿意臣服于任何人,于是,他决定,自己作皇帝。
得知李希烈自立为帝的消息后,心怀叵测的河北派使者送来了称臣的表章,并怂恿他兵临汴河,狠狠地掐住了长安的脖子,长安因此陷入了两线作战的困境。但是,一杯毒酒,结束了李希烈的生命,也结束了他的帝王梦。毒死李希烈的淮西大将陈仙奇,不久后也步其后尘,这一次,下手的正是吴少诚。
吴少诚来自河北边城,来自幽州,与河北诸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曾经,吴少诚是李希烈麾下最得力的大将,跟随李希烈为大唐帝国立下过汗马功劳;但自此以后,他却成了长安最危险的敌人。
二十年光阴转瞬即逝,当年雄姿英发的吴少诚如今已经垂垂老矣。这个消息,无论是对于长安,还是对于吴少诚的结义兄弟吴少阳来说,都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好消息。当然,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吴少诚死后,留下的那个淮西节度使的位子。
为了淮西,只有与成德妥协,但是面对天赐良机,难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承宗舒舒服服的接过成德节度使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