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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庸置疑,如果能呆在更温暖、水草更温暖的河套、宣宁,难道是鞑靼各族更喜欢苦寒的漠北?
俺答如何做动员工作的,朱厚熜不知道。
现在几乎倾巢南下的汗庭,确实带着些“夺回家园”的气势。
但战国时期赵国就在这里设了云中郡!
已经离世的杨一清说过:“今河套即周朔方,汉定襄,赫连勃勃统万城也。唐张仁愿筑三受降城,置烽喉千八百所,突厥不敢逾山牧马。古之举大事者,未尝不劳于先,逸于后。夫受降据三面险,当千里之蔽。国初舍受降而卫东胜,已失一面之险。其后又辍东胜以就延绥,则以一面而遮千余里之冲,遂使河套沃壤弃为寇巢穴。”
河套南望关中,控天下之头项,得河套者行天下,失河套者失天下,河套安,天下安,河套乱,天下乱。
为了大明的长期未来,这里必须彻底变成大明新的家园。
俺答也许打的是“哀兵”和“存亡”牌,对鞑靼来说实情如此,朱厚熜不能轻视。
战术上,现在也必须足够重视。
“陛下,鞑子来势汹汹,臣万死请柬御驾回至宣府……”
毛伯温担不起这个责,眼看俺答竟然是完全合兵一处直往土默川扑来,已经明白了俺答这次准备用什么战法。
对此,朱厚熜脑子里也想起一句话: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
大明边军,是必须守住从后套到开平的漫长边境的,力量自然就分散了。
“十则围之”,前套这里的守军一共只有两万余边军加上已经到达的护驾京营四万五。俺答的“数十万大军”专攻一处,就算明军火器守城更威猛,只怕也可能被突破哪里。
何况,天子在大同。
汗庭兵锋直指御驾所在,后套和宣宁的边军要是来救驾,那就到了北虏更有把握的野战了。
朱厚熜看着跪在一旁的众臣,坚定地摇了摇头:“说什么胡话!都还没开始打,朕就先往宣府撤,军心岂能不乱?汝厉,你这奏请,实在不该!”
毛伯温抬起头看了看他的眼神,心里有点无奈。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俺答是真来拼命的架势。
在这等规模的国战面前,一旦形势发生了改变,那就很容易形成溃散的局面。
有战马的骑兵也至少是过了十万的,着实有些吓人。
御驾亲征的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那就真是天下大乱了。
大明可以稳一点的,毛伯温觉得自己没有错:“臣这便亲临集宁。翼国公可愿率京营与我同往?不论如何,靖虏五堡不容有失!”
这靖虏五堡,是从嘉靖初年到现在才建立起来的另一道保险防线。在大同的北面,被新旧边墙围起来的那里,成为了大同通向前套的一个重要节点。
既保证着已经成为半腹地的大同的安全,也保证着大同通往河套边区的道路安全。
郭勋自然拍着胸脯:“正该如此!”
他带着三万京营北上,还有刚赶来的万五京营能够护驾。
京营本就是机动力量,现在敌人兵锋方向明确了,是他该卖命的时候。
朱厚熜看着他们,反而说道:“不!传旨下去,御驾北移至得胜堡!”
“不可!”毛伯温、郭勋等人都大惊失色,忘情地站起来齐声劝阻。
“难道两度大捷,卿等心里对北虏的畏惧还在?”朱厚熜坚定地说,“若是卿等犹如此,前套边军恐怕正自不安!朕前去,是要让前线将士把心定下来!”
这就是俺答完全不分兵会给到的压力,毕竟兵力太多了。
就连毛伯温他们都第一时间因此担心,劝说朱厚熜回撤到宣府,归化、卓资、集宁这一线的守军会怎么想?那可是数十倍的敌人。
“靖虏五堡足够安全,你们怕什么?”朱厚熜知道退不得的,他是目前这种形势下边军的军心所在,“况且,若知朕到了得胜堡,形势便不同了。朕只能进,不能退!朕一退,军心便乱。数十万骑兵民壮风卷之下,河套只剩孤城,大明又只能固守边墙!朕北进得胜堡,俺答只要能把朕逼退,那就有望。”
走到了沙盘面前,他指了指:“前套只筑了归化、卓资、集宁、凉城、兴和五城。俺答知道朕的性子,他是攻城更容易得胜,还是以精骑野战更易得胜?朕在得胜堡,他绕过集宁、卓资陈兵土城、猫儿庄,集宁、卓资守军会不会急着南下救驾?出了城,俺答就能轻易分出数万骑兵冲杀!”
望着毛伯温,朱厚熜认真地说道:“朕只要不退,将卒只要不为所动守住了这里,数月之间,汗庭必定生变!”
毛伯温是知道的,他仍旧忍不住担心:“可若是马将军……”
“朕相信马芳,也相信你们,相信边军将卒!”朱厚熜斩钉截铁地说道,“唯独一点,朕不能退!朕一退,河套反倒可能先乱起来,让俺答真有斩获!北境形势一改,青甘、云南、广西,都会受影响!”
郭勋看着朱厚熜,苍老的脸上渐渐泛起一丝红色。
这个皇帝自然不是昔年英宗那样的角色,他决定不退,是有战略、战术方面的思考的。
但不管如何,那都是他以壮年,真的到了前线直面数十万背水一战的北虏。
“毛总参,就这么办吧!”郭勋也说了话,“陛下所言极是。人家拿出的是拼命的架势,大明若是怯了,就已输了一小半。两回北征都是大明大胜,陛下洪福齐天,京营四万五尽数填到靖虏五堡。他若攻卓资、集宁,就看他抵不抵得住守城大军和京营精兵里外夹击!他若攻靖虏五堡,莫非真以为我这翼国公是浪得虚名?”
毛伯温看了看他们,随后不再多言:“臣这就出发,先轻车简从赶往集宁!”
“此灭国之战!大明也必须做好担风险、有血战的准备!”朱厚熜看懂了他的决意,“朕做的决断,不论这个决定会将战局导向何处,卿等都是忠勇之臣!”
如果这个决定最终引发了不好的后果,未能劝阻皇帝的军务总参谋能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毛伯温选择去到更凶险的集宁。
可朱厚熜越来越明确俺答这次当真是要背水一战了,逃了一辈子的俺答其实从来都是迎难而上的性格。
作为两个国主,这一次倾国之战,他们的性格也将是对垒的一部分。
朱厚熜想了想自己的安排,从小教到大、已经在监国的儿子,通过新法初步建立起来的利益新秩序,而后就不再犹豫。
唯有对上北虏,朱厚熜每次都御驾亲征。
他此生已无多少遗憾,东瀛一定会拿下来,欧洲人已经被堵在了南洋都护府的西面,科学的种子已经被他种下。
现在朱厚熜敢不退,俺答能不能以为朱厚熜骄傲、蔑视他,都赌上汗庭未来了再赌大一点一心逼退朱厚熜甚至擒杀朱厚熜?
“堂堂正正行军!朕既享天子尊贵,自当守护社稷万民!”
大同内外,御驾和京营开拔,三辰旗和天子龙旗在北风之中招展,一路向北。
局势有凶险,百姓知道得不多。
边情还在急递往京城,随驾的赵贞吉望着一身战甲坐于马上的皇帝,心里转过一个念头。
皇帝选择了相信他殚精竭虑治理出来的大明,相信他的文武,相信边军将士,相信……他的儿子……
太子在监国,这等大战局之下,如果有心人做一点点什么,比如军需上出一点点纰漏,最后都可能会被放大。
现在,威望无上的皇帝选择了相信一切,毅然决然奔赴前线稳定军心。
“伱持我信物,去宣府找到海巡按。”
赵贞吉吩咐自己的“家仆”。贵为新的御书房首席,赵贞吉自然早有幕僚。
“告诉他,如今陛下安危,倒有一半系于他身了。君恩之重,盼他牢记,不可辜负陛下一片赤心!”
海瑞到了大同时,赵贞吉陪在一旁见识过皇帝对他的欣赏。
那时候皇帝说了一句话:“从这一次起,你就开始做监察。朕创立这天下大同党,将来还需要一根脊梁,一根鞭子。你种了这么多年树,后面,要帮朕再把这棵小苗种成参天大树。将来普天之下的同党,都不能忘了天下大同之志!”
这就是皇帝心目当中的海瑞。
现在,赵贞吉不能多揣测太子的人性,更不能多揣测京城里朝臣、勋戚的人性。
他也不必避讳自己身为御书房首席、前程命运都与皇帝已经绑在一起的现状。
只不过单论这一战,大明应当得胜,陛下应当凯旋。
行进的军伍之中,自有一种弥漫着的气氛。
在这种气氛之中,赵贞吉也不由得多了一些热血。
做人,是该这样的。
北面的阴山一线,战国秦汉时期的长城是沿着这里分布的。
俺答的人马太多了,若沿着他熟悉的东河翻越阴山去往丰州滩,不算安全。
砂井一带成了后勤据点。
那里较为平坦,还有数条河流。
从那里,往西面去可以从狼山和大青山之间通往后套。
而从东面去,则能绕过大青山的主脉,从北面较为开阔平坦一点的地带进入到位于大青山东南麓的集宁北面。
所以这里自古也是要塞,在宋、辽、金、元时,这里多无战火,也成为十分重要的商贸枢纽。
十年余的时间里,大明治下的集宁城内重现昔年六纵七横的盛况。
但此刻面对出现在东北面的马群,集宁城却显得渺小。
人马过万,无边无岸。
现在集宁城中的将卒,确实又被唤醒了对北虏的忌惮甚至畏惧。
如此多的鞑子,昭示着他们的决心。
而以大明和鞑子已经结下的仇怨,如果城破,绝不可能有幸存之理。
“行军!到了集宁海畔,先丧了汉人的胆!”
这集宁海,是集宁东南面的一个湖。
湖的南面不远处,就是猫儿庄,离大明如今仍保存完好的边墙就只有数十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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