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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他信了没有?
碧城披着衣裳下了床,来到窗边瞭望,确定离开的宫婢还没有靠近才懒懒地靠在了窗棂上。在她身后跪着的沈御医也站了起来,站到了她身后。一时间两个人相顾无言,气氛并不轻松。谢则容何其聪明,所有人都知道,与这样的人过招便是赢了也赢得心慌意乱,无法相信显而易见的真相。
沈御医略略思索,低道:“公主之前喝花鸠时没有露出惧怕之色,听见西昭太子时没有露出诡异神色,微臣其实甚是佩服,臣猜想,陛下应该是信了的。”
碧城淡道:“当你实在绝望无助之时试过把自己也骗过去才能保证活下来,你也可以。”
她眉目稍稍舒展了些,嘴角露出一丝笑来。的确,除却醒来那一日,谢则容已经接二连三试探,每一回她都自然应对了过去。这几日谢则容眉眼间的防备已经显而易见渐渐松懈,他正在慢慢相信她是真的因为花鸠失去了这几年的记忆,并且,他脸上的阴霾也在渐渐减少。
沈御医的眼里有一丝疑惑,却并没有发问。他只是温顺地立在她的身后,像全天下最忠实的臣子一样。
碧城回眸定定看着他,忽的笑了,她道:“沈御医,本宫好奇,之前本宫苏醒之时请你相助,你为何如此配合?”
沈御医低眉。
碧城轻道:“我不信是因为之前我威胁你要为皇后殉葬。”这沈御医当年年纪轻轻就成了谢则容心腹为皇后碧城医治,四年之间更是从一介寻常御医做到了御医苑执事,若是真被她一句威胁治得服服帖帖,那他就不会有今日之成就的。区区一句殉葬之说,怎么可能让他信到了今日甘愿犯死罪抗命行事?
沈御医的神色在她的目光下越来越寂静,他沉默良久,才道:“微臣素来胆小。”
“是么?”
沈御医捏紧了拳头,沉吟片刻道:“公主应该见过微臣身边一个学医小姑娘。”
“小八?”
“是。”沈御医道,“多年之前,微臣胞兄夫妇随征北军赴沙场,战前畏缩……后来,谢将军大怒,以叛国之罪囚我胞兄夫妇于天牢。”
“那又如何?”
沈御医叹息:“战前逃脱,是因为我胞兄妻子忽然诊出怀有身孕,而那一战凶险异常。”
“小八是……”
“是。她毕竟无罪,后来,微臣花了许多门道,终于把她从牢中接到了身边。微臣所能做的也不过如此。”
碧城不再说话,眼中防备稍稍卸下。如此解释的确说得通他为何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现在的完全配合,这世上之人原本就难免自私,兄长被杀,怎能不恨?只是恐怕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因胆小而不敢做什么,也无力做什么。除非有人愿意做这出头之人。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殊死一搏么?
一夜安眠。
碧城在紫阙宫中安稳度日已经有整整半月,这半月来,谢则容每隔三日便会端来一碗浓郁的药,说是替她“提神醒脑”之用。碧城每每装作纠结良久,最终却在“早日记起来”的诱惑下皱着眉头把药灌下去。每一碗药都像是一碗定心丸,她的配合让谢则容的眉眼间日渐明媚起来,日子久了,他每个日出时分都会来到紫阙宫中,把各地进贡的新鲜玩意儿带到她面前。
碧城装作开心接受,却次次在他离开之前拽着他的衣袖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谢则容道:“等你康复。”
“那什么时候才能康复呢?”
谢则容道:“不久了。”
没有人知道这“不久”究竟是什么概念,只是谢则容的松懈却是显而易见的。碧城的活动范围起初只有小小的紫阙宫,后来每个黄昏她都能在重重宫人包围下去御花园里转一圈,再到后来,她只需要几个宫人陪伴,就能在宫中大部分地方自由行走。那时候,宫中女眷已经几乎尽数被换了一遍,每个人见着她都是恭恭敬敬叫上一声“公主”,再也没有人记得她曾经是皇后。
一个国家,没有皇帝怎么可能?
又一次御花园闲逛,碧城拽着谢则容的手疑惑问他,他却笑道一句:“孤强娶了你呀。”
“那为什么我不是皇后?”
谢则容低笑:“你我名分既定,不过你撞坏了脑袋,孤想要再娶一次,所以你先当着公主,如何?”
周遭的宫婢低头闷笑出了声,碧城在好几道低笑声中埋下了头,脸颊渐渐红了一片。再然后,脑袋上忽然触着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她莽撞抬头,却一不小心对上了谢则容靠得非常近的眉眼。
谢则容微笑起来,嘴角上扬,眸光明亮。他伸出手把正要缩起来的公主环抱了起来,凑近她的唇落下一记轻软的吻。果然,他怀中之人僵直了身子傻了眼,一动也不敢动了。
“累了么?”他轻道。
碧城还在僵直,好久,才摇头。
谢则容抹开她颊边乱发,道:“再走走?”
“好。”
正直初秋,御花园中各色的菊花开成了一地缤纷。碧城心安理得缩在谢则容的怀中眯着眼睛朝远处探望,目光中忽然闪现了一抹墨色——那是一个颀长身影,墨色的衣上精致的麒麟像要张爪跃出。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竟像是一幅画一样,没有半点声息。
显然,谢则容也看到了他,却没有言语,只是就着环抱着碧城的姿势遥遥看着他。
碧城抬了头,问脑袋上那人:“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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