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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代善等商议好了家仆管理办法之事后,元春就去见了便宜娘,摒退了众丫环,单独向王氏说了鲍五当众供出周瑞家的收了银子之事。
“那鲍五说:太太打发赖家余党时,他曾给了周瑞家的三百两银子。后来周瑞家的告诉他,那三百两银子太太留下了二百五十两,赏给了周瑞家的五十两。太太因此才容下他的……”
王氏听了,气得直捶胸口,大骂道:“我就是钻到了钱眼里,也不至于为了区区二百多两银子,就把这样一个祸害留在家里!”连声叫人把周瑞家的拿了来。
元春却叫人去“传”了周瑞家的来。
又安抚王氏:“太太别生气了!如今真相如何尚未可知,你还怀着孩子,别动了胎气!我今日不让太太去听审,一是怕太太累着了,二也是怕太太气着了,伤着了孩子。来,深呼吸……平心静气……”
王氏剧烈地喘息了两下,就按照元春的指示做深呼吸,以平复自己的情绪。
等她气息略平复了一些,她突然转头,目光灼灼地问元春:“你可信我?”
元春微笑道:“我自然信的。我把这事告诉太太,只是想着那鲍五既然当众供出那样的话来,太太总要问一问周姐姐,好给太爷和老太太回个话。”
不多时,周瑞家的便一脸惨白地进来了。进来后,脸上堆着笑,问王氏:“太太找我?”
啪!王氏一巴掌拍在炕几上,满脸怒容地断喝一声:“跪下!”
周瑞家的吓得浑身一抖,忍不住膝盖一软,便跪下了:“太太息怒!你还怀着身子呢,万不可动气!”
元春站在旁边,也轻轻拍了拍王氏的肩膀,怕她肝火太旺,伤着了孩子。
王氏勉强压住了火气,把元春转述的鲍五供述说了,问周瑞家的:“你有什么话说?”
“太太,我冤枉啊!”周瑞家的连连磕头,“那个鲍五就是个杀材!他连人命都敢害,毒都敢投,他的话,如何信得?他死到临头了,不过随意攀诬,太太若信了他话,岂不是中了他的计?我跟随太太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太太还不知道么?便是偶尔有些私心,也不过是巴结讨好一下主子们,是万万不敢做出这等事来的!”
其实,鲍五送给周瑞家银子的事,是有这回事的。但数量不是三百两,而是二百两。周瑞家的收了那银子,已给女儿添了嫁妆。她既然收了鲍五的银子,就没有把她看到鲍五与赖家三姐关系匪浅的事告诉王氏,王氏一丝儿风声也不知道,好端端的又怎么会去打发一个鲍五鲍六的?
当时周瑞家的想着:鲍五虽然与赖家三姐关系匪浅,但现在赖家已经完蛋了,鲍五自然不会死守着赖三姐不放,自然会另配一个人。她再被鲍五几句好话一说,二百两银子一送,便当此事无关紧要了。
但此时,周瑞家的又哪里敢承认自己收过鲍五的银子?
反正那鲍五犯了死罪,已经被送官。若自己一口咬定是鲍五攀诬陷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自己傻乎乎地认了罪,那才真是全完了——便是太爷老太太不治自己的罪,太太也饶不了自己!
所以,在鲍五投毒案发,周瑞家的听到风声以后,就已经打定了主意:那二百两银子的事,咬死不认!
“你说鲍五是随意攀诬,为何他不攀诬别人,只攀诬你?”对于她的辩驳,王氏并不相信。
周瑞家的趴跪在地上,磕头道:“太太明鉴!此事我当真不知,或许……或许是我无意间得罪了他也未可知!”
她打定了主意装死到底,连看到鲍五与赖三姐举止亲密的事也继续隐瞒了。免得言语间露出什么破绽来,也免得太太怀疑自己不忠,说那样重要的事之前也不曾禀报过!
元春看不到周瑞家的的脸,难以通过她的眼神表情,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便对王氏说:“太太,周姐姐也是你身边的老人儿了。还是让她起来回话吧!”
王氏气怒未消,疑心未去,便不答话,不太想让周瑞家的起来。
周瑞家的略等了等,听不到王氏的声音,便道:“多谢大姑娘求情!我还是跪着回话吧!”
“无妨的,你起来吧!”元春直接越过王氏,让周瑞家的起身——这又是女儿和媳妇的区别了!媳妇是万万不敢这样违逆婆婆的。
王氏瞪了元春一眼,却也没有反对。周瑞家的就从地上站起身来,却仍然小心翼翼地躬着身。
“周姐姐,你去给太太拿个靠枕来。太太坐了这许久,怕是腰有些酸。”元春继续放松周瑞家的的警惕。又伸手在王氏的几处穴位上轻轻按压,问王氏舒不舒服。
周瑞家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些,脸上多了些笑影儿,十分殷勤地去拿了个靠枕来,给王氏垫在腰上。
嘴里还不住口地奉承说:“太太真是好福气呢!出生名门,又嫁入这样的好人家,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自不必说。最难得的是:过门不久就一举得男,再二年就儿女双全。如今儿女渐渐大了,可以帮着当家理事了,太太才又怀了胎。这会子上有老太太体贴,下有大姑娘看顾,太太竟不用操半点儿心,只管安心养着胎。还有比太太更福气的人么?太太这一胎生下来,若是个哥儿,必定像大哥儿那样聪明俊秀,前途无量。若是个姐儿,虽未必有大姑娘这样的福缘,也必是有些造化的……”
元春暗叹:这周瑞家的可真会奉承人啊!不愧是专管跟着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人。
王氏将靠枕垫在腰上,享受着元春的按摩,又被周瑞家的这样一奉承,不由得气怒全消。但对于周瑞家的的疑惑,她仍未打消。
“你自己说说,那鲍五为何要攀诬你?你若说不明白,就自己去庄子上种地吧!”王氏仍问周瑞家的这个问题,语气却已轻缓了很多。
周瑞家的无奈,只得绞尽脑汁地想:她究竟哪里得罪了鲍五?但不管她说多少鸡毛蒜皮的事,她始终不曾说过她撞见鲍五和赖三姐举止亲密的事。
元春观察着周瑞家的的神色,见王氏正在闭目思索,便突然问道:“那鲍五说,你曾经撞见他与赖三姐举止亲密,你还因此取笑过他们,可有此事?”
周瑞家的一惊,神色中出现了几分慌乱,露出一点不知所措来。
可死不认账的心理建设,她早已做得极牢,不过是眨眼之间,她就已经稳住了心神,矢口否认:“哪有此事?大姑娘,不知那个杀千刀的鲍五还编了哪些瞎话?还请姑娘告知一二,也好让我有机会辩驳辩驳,不至于被人冤死了都不知道!”
王氏这才睁开了眼睛,却已错过了周瑞家的那短暂的慌乱之色。
元春却把周瑞家的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已了悟:周瑞家的在撒谎!
周瑞家的的确曾看见了鲍五与赖三姐举止亲密,也曾取笑过他们,这才导致赖大不得不让赖二带走遗本,而不是把遗本放在代善的眼皮底下、藏在更隐蔽的鲍五那里。这也是鲍五憎恨周瑞家的、憎恨便宜娘,从而想在便宜娘的生辰宴上下毒的最重要原因。
而这件事,周瑞家的从始至终,哪怕是刚才,也是守口如瓶。结论已经很明显了:周瑞家的的确收了鲍五的银子,隐瞒了鲍五是赖家余党这件事!那笔银子虽未必是三百两,但必定是存在的,也不会是小数目。
这周瑞家的以权谋私不说,还打着便宜娘的旗号,让便宜娘背锅,着实可恶!
但此时自己却不能揭穿她,免得便宜娘被气坏了,也免得事情闹出来,便宜娘在太爷、老太太那里,在全家人面前丢了脸——这就是所谓的投鼠忌器了。
但是,一定要给周瑞家的一个教训才行,免得她以后胆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无法无天!
“就这些,没有别的事了!”元春淡淡地说。
周瑞家的暗暗松了一口气,拿帕子抹了抹眼睛,开始诉起苦来:“太太,大姑娘,不是我说嘴。历来大家子中,像鲍五这样调三窝四的刁奴最是可恶了。皆因他们不安份,弄出多少故事来……”
元春给气笑了:这位周姐姐可真能贼喊捉贼!她也是刁奴中的一员好吗!而且,她这心理素质也够好的!怪不得能把女儿嫁给古董商,能够专管着跟太太奶奶出门的事呢!真是人才啊!
王氏审周瑞家的审不出什么,就带着周瑞家的一起去见代善和贾母,元春也跟着。
代善安抚道:“一个刁奴几句挑拨离间的话,政哥儿媳妇不必放在心上。”
不管那鲍五所言是真是假,代善都打算只当它是假的。王氏那陪房若真有问题,相信以元丫头的心智,自会料理明白而不让政哥儿媳妇难堪。不痴不聋,作不得阿翁啊!
贾母也跟着代善安抚了王氏几句。
从荣禧堂出来,王氏便对元春说:“你也忙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我有丫头们侍候着就行了!”叫周瑞家的也回去歇着。
元春便笑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周姐姐不如先回去吃饭,吃完饭再到荣庆堂来一趟!有一些田地庄稼收成之类的事,我还想请教一下周姐姐呢!”
王氏笑着走了,也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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