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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装饰简雅的斗室里,铜炉子里烘烤着一片片价值万钱的龙诞香,满室郁香,令人沉醉。铜炉子边是一张光滑油亮的檀香榻,榻上横卧一人,一手持白玉瓷杯,一手握书卷,边看边点头,似发出低低的哦吟声。
榻前一个身量颀长、面色微黑,年约二十六、七的青年垂手恭立,正是刚从赵猎府上归来的陈秉煊。他的眼皮子不时微撩起,从他的角度,只看到榻上之人一双保养极好的握书卷的手。
直到榻上人将茶杯往案上轻轻一顿,哦吟声停止,陈秉煊才上前一步,合袖一揖:“仲父,事情办妥了。”
榻上人握书卷的手放下,现出真容——正是大宋左相陈宜中。
陈宜中兄弟三人,他行二,故陈秉煊称为仲父。
陈宜中放下手中书卷,意态悠闲,眼皮子微抬,旋又垂下:“秉煊似有未尽之言呐。”
陈秉煊闻言再欠身:“仲父明察秋毫。小侄只是觉得那赵立厓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宜中慢慢从榻上坐起,盘膝拂袖,淡淡道:“说说。”
“一则那赵立厓此行所采买之物不外乎赤硝硫磺,此乃制做火药之用,他军中何需如此多引火之物?若是用以制造震天雷,他一军不过三四百人,又何需备制如此之多?二则他派往占城之主事人,不过是一舟子出身的半残鄙夫,难登大雅之堂。由此可推知赵立厓此行不过以采买为晃子,实为借我陈氏之力,寻辟商路。”
陈秉煊并非口出大言。陈宜中曾策划行朝南狩至占城,自然不会毫无准备。他一早就派遣侄子陈秉煊先期到占城买地建庄,了解占城人情风物,并与当地官员搭上线,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正因有此缘故,赵猎才让王平安随行。
陈宜中慢慢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还有吗?”
陈秉煊百思不解:“好生奇怪,他为何不要弓弩箭矢,反而对火药如此青睐?”
陈宜中一向敏于察人观事,唯独对赵猎这般作为看不透,沉吟一会,也不得要领,只道:“据闻他的龙雀军多以江氏忠顺军为底子,忠顺军白衣卫我曾在道斋(江钲)身边见过,颇为精锐骁勇。想必自持武勇,敢于与敌近战吧。”
陈秉煊也由衷赞道:“唯此骁勇之辈,方有夜袭吉阳、生擒马贼之能吧。”
白衣卫们若是听陈秉煊这样说,怕是要惭愧得无地自容——那晚夜袭压根没他们的份,而是一群少年。由于赵猎对夜袭的具体细节含糊其辞,许多人连夜袭的参与者是什么人都不清楚,而龙雀军中最精锐最有名气的就是白衣卫,在上一代忠顺军首领江钲时代,白衣卫就颇有勇名,因此大家都想当然认为必是白衣卫出战。
“唯其骁勇,愈发可惜。”陈宜中微微一叹,“道斋留下的底子,怕是要折光喽!”
陈秉煊讶道:“仲父何出此言?”
“节堂军议已毕,折子已送到丞相署。”陈宜中又呷了口茶,道,“原本军议之事,不该说与你听,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这小小崖城,也包不住什么机密,过不几日你也会知晓——张公弼决意亲征万安军,赵立厓已自请为先锋官。”
陈秉煊瞪大眼睛,万安军可有二千余元兵啊,龙雀军才多少?三百多号吧。兵力如此悬殊,就算白衣卫再骁勇,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这先锋官简直就是催命官啊,不是催自己的命就是催下属的命。
这赵立厓可是诸臣都看好的宗室啊,接这么一趟搏命差事,固然彰显其忠勇,只是毕竟太过行险,宫中就没什么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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