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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秦止?”
林安难得结巴了一下,双目灼灼的看向尹大人。
尹大人却是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先前只把林安当成是好友引荐来的人,随便教教。可是等看到林安真的一心把只有秀才功名的刘夫子当成师父,不肯拜州学里更有名望的夫子为师,错过数次机会时,尹大人才开始把林安当做“自己人”,知道林安功课之余,还会悉心教导为官之道。
——毕竟,帮助一个知礼懂礼肯报恩的人,他能得到的回报才会更多。
因此尹大人比林安还不愿看到林安的未婚夫秦止立下此等大功。
普通救驾的功劳,或许不算太多。可是,秦止却是孤身一人,从敌军手中将圣驾救回,这里面的功劳,却是可大可小。
一旦天子认可,秦止便是救国救民之人,立时封侯嘉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这样一来,秦止被封官,林安又该如何?
纵使是林安安安稳稳的进了殿试,又当真还能被选官?
他们二人虽然还未曾成亲,但原本林安不肯放弃与秦止的婚约,非要顶着和秦止有婚约的名头去参加科举,比起旁人,他所要经受的难处本就更多。
现下一旦秦止被封官,文武结合,本就是为上者的大忌,加之现下这位天子本就不喜男人和男人一处混着,林安到时又该如何?
尹大人正是因着这种种顾虑,才把林安叫过来。明面上是劝着林安等一等……至少要等到这位天子离开人世,再去参加科举,实际上却是希望林安能和那个秦止彻底了断。
当然,尹大人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他所期望的林安能和秦止了断,也只是指明面上的了断。至于二人私底下如何,他自是管不着,也没法子管。
而太子好南风的事情,朝廷上知晓的人自是不少,原先还有人劝谏,可是等到太子膝下有了一个庶子,劝谏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待到这位太子登上那个位置,估计就更没有劝谏之人。而到了那时,林安若是公开了与秦止的关系,那位太子说不得还要乐见其成。
毕竟,虽是文武结合,二人感情极好,一看就是不肯要孩子的,这二人就是成了亲,又如何?
可惜林安听懂了尹大人的意思,深揖一礼,旁的却是甚么都没有应承。
尹大人在官场几十年,立刻就看出了林安不肯放弃婚约,亦不肯放弃今年的会考。
心中叹息之余,只得道:“先前你师父说夸你看重情义,我也只道这是好事。可如今看来……你且好自为之。若真不得为官,便是回到家乡,建个书院,教书育人,也是好的。”
林安认认真真谢过尹大人,待得正月十七,还是请了一队五十人的镖队,带着十六个被秦止训练过的家仆,还有林姝、林平和秦茂几个,邀了四个同在州学读过书的交好的举人,一起赶路去了京城。
林安素来会做人,又比普通举人家中多了些钱财,因此行事很是大方,常常不着痕迹的帮助家中困窘的同窗。因此和林安交好的人着实不少。
这次和林安一起上京的四个举人,家中并不是很困窘,但是在偌大的京城里,必然租不到安静的房子。
林安下手倒比旁人更早。
早在他中举后,他就一面令家仆去京城打理那位太子殿下给他的那座三进的院子,一面看会试的贡院在何处。若是太远,则要租到一处近且安静的地方。
不料那位太子殿下不知是凑巧还是怎的,给林安的那处三进的院子,竟是和贡院离着不远——坐马车小半个时辰就能到。骑马的话,还要更快。
林安心中有数,就没有再租房,只令人把那三进的小院打扫干净,该采买的粮食物事都采买好。
而邀请来的四位举人,自然要和他同住。
一路顺利,只碰着一场雨,那雨还是晚上下的。待得第二天晌午,地上就全干了,林安一行继续赶路,待到正月二十五,就赶到了京城。
三进小院位置还算可以,周遭安静,住的也大都是六七品或是留在京中等待派官的进士。
小院虽只有三进,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甚么都不缺。
林安让林姝坐在马车里,直接令人拉进了最里面的内院,他带着林平、秦茂住在二进院,和他一起来的举人,则住在外面的院子。
虽则是四人同住一处,但房间干净整齐,又被林安装了玻璃,放了崭新的被褥,家具亦是新的,明亮剔透,每个房间还带了两个耳房,尽够他们和带来的书童住了。
一行人歇息一日一宿,到了第二天,林安令家仆拿了帖子和礼物,送去尹大人的岳丈,正五品的六科给事中,程大人府中。
科举在即,程大人和林安自然不会相见,程大人着人收了林安送来的礼,就令下人回了一只玉如意和一碟子干桂花。
林安自知道程大人的意思,放下不提,只兀自在家中温书,等待二月初九的一场。
秦止还是没有消息。
林安只接到了秦止一封信,让他安心考试,其余莫要管。等到了京城,他令人去打听,只打听到那个救了天子的人还在战场上。
林安纵使心忧,却也无可奈何。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九。
林安拿着林姝为他打点的篮筐,进了考场。
二月十七黄昏,三场考罢,林安是打着喷嚏出的考场。
虽然考场上都有炭盆,但是二月份,天气依旧寒冷,那炭盆有多大用?
且因这考场设在皇城脚下,林安也没敢送金珠子,晚上睡觉,也只能点着炭盆,披着两层薄薄的皮子,就这么囫囵睡了过去。
这还是因林安身子比先前好了许多,每日坚持打拳,这才只有些微不适,打了几个喷嚏。
回到家中,喝了浓浓的姜汤,吃了顿饱饭,沐浴后,埋头便大睡,林姝不放心,请了大夫趁着林安睡着了请脉,听大夫说是累极了,年轻人,睡两天就好了,这才安心。
而林安带来的那四个举人,其中三个还好,只是有些风寒,林婉让大夫诊了脉,开了药,令人煎了药送去,倒也没甚大碍。
只有一个唤作邹远之的,却是病得昏昏沉沉,梦里还说些什么“对不起”之类的。
大夫诊脉后,问得邹远之刚刚参加过会试,摸了把胡须,才说邹远之大约是着了凉,心中有所牵挂,不曾安心,这才会缠/绵病榻。
考试都考完了,还能有甚牵挂?
林姝一听,再想到哥哥曾说这四人中,就邹远之家境最差,年纪也有三十七八,是几人中最大的,就知这邹远之这次怕是没有考好,心中忧虑重重之下,这才一病不起。
只是这等心病,又该如何治?
那邹远之的家人可都不在这里,而那几个同窗,既着了风寒,又有九天七夜的科举太过熬人,早就躺在床上闭门不出,林姝却不知该如何令人去劝。
正当她心忧如焚,跑去看兄长时,才发现他兄长床上竟然躺了两个人!
林姝正欲大叫,其中一人蓦地睁开双目,凌厉的扫了过来,许是见来人是她,才稍稍温和的点了下头,然后继续抱着怀里的人睡去。
林姝:“……”就算你是哥哥的未婚夫,也不带这么吓人的!
拍着胸口,惊魂甫定的走了出来,林姝下意识的把门关好。等关好后,又暗骂自己糊涂,哪里能让哥哥和秦大哥单独待在一起?
要是,要是两人发生了甚么……
林姝微微红了脸,想到在华阳县和村子里时,其实哥哥和秦大哥早就住在一起了。虽然哥哥没有明说,下人们不敢吱声,更不敢向她一个没出嫁的姑娘说这些。
可是平哥儿年纪小,向来内院外院的乱跑,连哥哥的房间,平哥儿偶尔忘记敲门了,也是推门就近,因此林姝知晓二人早就同榻而眠的事情,还是从平哥儿口中得知的。
林姝坐在哥哥让人给她打的秋千上,垂头想了半晌,最后也只能认命——哥哥若是不喜欢秦大哥就算了,可是哥哥那么喜欢秦大哥,他们又都是男子,就算在一起了……她管不了,也管不着。
只盼二人,真的能白头到老,平安喜乐。
且不提林姝心中如何作想,林安一睡睡了两日,才终于睁开眼睛醒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正一手撑着头,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幽深的眸子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猎户。
“三哥——”
林安张嘴便喊。
等喊完后,他又立刻闭了嘴,然后还闭了眼睛。
嘴里不忘喃喃道:“甚么三哥?那人早早就将我忘到脑后,明明说了我考试前会赶过来,可是等我考完了会试还没来,可见是个不讲信用的。这等不讲信用这人,先前不入我梦中,现下考完了,还入我梦中来做甚?哼!”
林安不过是玩笑话,知道猎户来了,故意逗弄他一番。
可这番话听在猎户耳中,却觉的确是自己不好。
还是大大的不好。
“不会有下次了。”猎户探身上前,虚虚压在他从前的小秀才,现下的小解元身上,低声道,“三哥从此,再不离媳妇儿身边半步。”
说罢,还认真的亲了亲不肯睁眼的林安的眼睛。
林安被亲的眼皮发痒,心中却是一片柔软。
“也不用半步都离不开。”林安别扭道,“只你不许再去战场。”
战场上刀剑无眼,林安虽然相信猎户的本事,相信猎户打架和搏命的运气,可是只要一想到猎户竟然孤身一人,冒险潜入敕拉一族,还要把那个年过六十的老皇帝给救出来,林安就忍不住连做几个晚上的噩梦。
打仗是一回事,可是,这样的拼死行动,林安却怎么都不肯猎户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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