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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那么,老天爷一怒呢?
林家村有不少老人和不受重视的孩童被冻死,而华阳县的县城里,有不少人直接是被饿死的。
有一些是流浪乞儿,原本在破庙住着,打算睡一觉就趁着小雪出去乞讨,结果大雪一下就是五六日,他们出都出不去,又没有存粮,可不就饿死了?
另外一些,则是家里存粮少的人家。他们倒是想要花大把的银子去买粮,奈何天寒地冻,积雪深厚,根本走不出十步,就会被狂风暴雪还有地上的积雪逼退回来,所以只能被饿死或是冻死在路上。
正月十七、正月十八、正月十九,接连三日皆是艳阳天,太阳好得不得了,天气也渐渐回温,积雪终于慢慢化去一部分。
又过几日,林家村的村民集体出门扫雪,终于把挡出出路的积雪给扫开。
林家村四五户人家齐齐办起了丧事。
而那些还没有序齿的幼儿,却是连丧事都不能办,被家人或是那张皮子一裹,或是一口薄木棺材,埋在山上。
林安沉默地参加了那几户人家的丧事,回到家中,却是令家仆将白天用木盆接的化掉的雪水,放在院子里,等着夜晚这些水结成冰,再放到冰窖里,以此存冰。
几日功夫,就把冰窖摆了九成满。
林安穿着很是暴发户的虎皮大裘,站在院中,终于等来了从县城赶来的食肆掌柜和书坊的柳掌柜、柳师傅。
两厢见过,食肆掌柜叹道:“还请东家原谅则个,前些日子那雪下的真是吓人。虽然铺子还能照开,但是已经没人来买吃食了。而且,那么大的雪,铺子里雇佣的伙计也都不来,没人去采购食材,食肆只能暂时关门。因此这几日才刚刚开门,奈何一场大雪,冻死了不少牲畜,田地也被冻了,还不知道今年收成如何,粮价、鲜肉价全都涨了,食肆银两有限,便把早市放弃,只白日里做些生意,晚上也不开门。”
“还有,”食肆掌柜犹豫了一下,道,“大雪降下后,天气骤冷,食肆里住着的几个伙计,着实受不住严寒,便动用了一些食肆里存着的给客人用的木炭,这个……”
这比林安预想的情形还好。他还以为,这样的大雪之下,食肆根本不会开门。现下食肆已经开门做生意,这便很好。至于动用木炭之事……
“木炭便罢了,”林安道,“只是此事毕竟未曾经我同意,那二人,也当受些轻罚。”
并非林安不厚道,着实留在食肆的两个伙计都是留了卖身契的,林安若是这次什么都不做,难保那二人不会觉得林安这小东家好欺负,将来做错了事,心中也会期盼林安能原谅他们。
与其如此,倒不如小惩大诫,让二人记着他们这次是做错了事情,所以受罚,但是因情有可原,所以轻罚。林安因此才有此举。
食肆掌柜越发恭敬:“自当听从东家的意思。那二人,不若就罚他们三个月的打赏钱?”
林安是不给卖身的普通仆役发月俸的,因此两个伙计所有的收入,都是靠伺候食肆客人,偶尔得来的赏钱。食肆掌柜斩断了两个伙计三个月里唯一的钱财来源,却放任了三个月后伙计接受赏钱的事情,也足够那二人警醒了。
林安满意的点了点头。
食肆掌柜又和林安说起涨价一事。如今一连几日的大雪,还有骤降的温度,让地里的庄稼种子有不少直接就死掉,且棚子里的牲畜,也因天气骤降,死了不知多少,鲜肉价格上涨,冻肉价格下降,可是等再过些日子,肉价只怕全会上涨。
如此一来,食肆的价格也必须要涨。
林安亦点了点头:“掌柜看着涨价就好。”县城里的食肆涨价,通常是你涨我也涨,涨得幅度都差不多。他现下孝期在身,又有三个弟妹在乡下,不能在县城里常住,只能让掌柜的自己看着涨价了。
食肆掌柜恭敬应是,然后拱拱手,告辞离开。
书坊柳掌柜这才说话:“看来我这次善作主张,也要受罚了。”见林安挑眉看他,便将今年院试因大雪推后到正月二十,还有大雪时候,不少学子干脆住在书坊的事情说了出来,“那时着实太冷,且那些学子是冒雪赶到书坊,等到晚上要走时,已然出不去了。”
所以他只能留那些学子在书坊住。
“只是书坊的木炭也不多,晚上就减了一半的炭火。”柳掌柜道,“因那时冒雪赶到书院看书的有十几个学子,他们住在一起,还有厚重的被子,倒也无人生病。现下十名童生都在准备后日的院试,四个秀才已经动身,赶去州府等待二月初九的乡试。”
林安听了,只问:“书坊的木炭是定量的,柳掌柜从哪里给那些学子匀出的炭火?若是从你和柳师傅那里匀出来的,那么柳掌柜不但无错,还当赏。”
而且,林安没说的是,柳掌柜当时处理的很好,大雪封路,柳掌柜若是真的强行把人赶走,且不说结仇与否,单单看那些书生瘦弱的身子骨,一旦出事,书坊也要背上一个不顾读书人死活的名声。且,学子留了下来,柳掌柜在白日的炭火之外,还给留下来的学子充足的夜晚炭火和被褥,更有一日两餐和一次茶点,无论这次那些学子是否成功考上,这一次,他们欠书坊的,是必然改变不了的。
柳掌柜听了也笑,并未谦虚。
几人又说了些事情,林安便道:“柳掌柜做得很好,以后每月可多拿五百文钱。书坊的事情……我这几日去不了县城,还要麻烦柳掌柜继续坐镇书坊。”
然后又给了柳掌柜五两银子,补偿柳掌柜把自己的木炭分给学子的那部分。
柳掌柜不客气的接了,然后又道:“其实银子是小事。只是家兄尤其喜欢东家家里做的泡椒鸡爪什么的……”
林安知晓柳掌柜其实根本不算是他的人,而是现下在太子手下干活的白谨的人,因此也没有像约束其他人那样约束柳掌柜兄弟二人,见柳掌柜讨东西,便也大大方方的给了。
柳掌柜和柳师傅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二月初九,惊蛰。
这一日是乡试时间,虽然因前段时间大雪,院试时间推后十日,但乡试时间没有变。这也使得今年考中秀才的学子,将不能参加乡试。
院试通过的名单,也是在这一日才贴了出来。
待在林安书坊读过书的童生中,共有两人考中秀才。其中一个在大雪期间是住在书坊的。
两人齐齐去桂元书坊拜谢。
林安正等着他们,见二人来,亲自相迎,并奉上香茗点心,与二人畅谈一番,令二人不再遗憾这一次因大雪只考了院试,却因时间紧凑,无缘参加接下来的乡试的事情。
二人遗憾罢,又道华阳县只是个小县城,他们打算去州学继续求学,以期在提学官每年一次的岁考、科考中,取得一、二等名次,获取考举人的资格。
林安了然点头。
按照本朝律法,并不是所有的秀才都有参加乡试以考取举人功名的资格。秀才必须进入朝廷办的州学、府学、县学读书,或者成绩优异,被选拔为贡生,可以直接进入如今的国家第一学府——国子监读书,从而成为监生,直接获得考取举人的资格;或者参加由各省提学官举行的岁考、科考两级考试,并取得一共的六等名次中的头一、二等名次者,才可和监生一样,参加举人试。
成为贡生何其艰难?且有的学子即便有资格成为贡生,但因囊中羞涩,根本负担不起去京城国子监的路费,遑论国子监吃穿住用行等各种花费都需要大把的银钱,都会因此放弃成为贡生,转而参加提学官举行的两极考试,以取得乡试资格。
这二人打算的极好,林安虽有少年天才之名,据刘夫子说,他也是有资格成为贡生,进入国子监读书。但是三年后林安十六岁,林大丫也是十六岁,正是要说亲的时候,林大丫十二岁,林平七岁,一个也要开始到处看人说亲,一个则还是个顽童,林安根本不可能拖家带口的赶上半个月的马车,就为了去根本不熟悉的国子监读书。
因此林安和这二人的打算相同,都是要参加提学官举行的两级考试,取得乡试资格。
说到乡试,林安心有戚戚焉,见二人身子单薄,劝到:“乡试一连三场,每场考三日,每场考完的那一日下午方可出来过一夜,待翌日黎明前又要再进考场考下一场,统共要在考场待上九天七夜。听说有不少人并非学识不成,而是身子骨弱,受不得乡试艰难,被人抬了出来。两位兄台,定要保重身子才是。”
当然,他也要保重身子。不然那考题他能写,估计也要被抬着出来。
两个新出炉的秀才公登时身子一震,俱都苦了脸,郑重应下。
乡试和会试都需要考生在狭小闭塞的号舍里待九天七夜,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单单是想一想,就让人顿感忧心。
二人高兴着来,苦着脸走了出去。
林安一丁点做错事的愧疚感都没有,反而写写画画,打算锻炼下/身体。
他现下已经可以和普通人的作息差不多了,最多还要午睡半个时辰,但比起他刚传来时,每天天一黑就睡,第二天晌午才起得来的情形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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