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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天地的一道雷呐!
周遭昏暗惨惨淡淡,电闪雷鸣将至,瓢泼大雨便铺天盖地来到人间。窗外雨声凄厉,鬼哭狼嚎似的拍打窗棂,屋子里火光摇曳,猩红一片的是嫁衣和龙凤对蜡,映得一室艳艳。
喜字贴花,大红锦被上绣着鸳鸯与百年好合图,门前是血珊瑚盆栽,热烈如火那般,俨然是钟鼎之家的花烛洞房。
新娘子一身嫁衣霞帔,侧躺在榻上,满头珠冠散了一地,价值连城的南海珍珠在毛毡上滚了几圈儿,最后被一只丁香梭布绣花鞋踩在了脚底。
“你……”榻上的女孩儿挣扎着开口,然而刚刚张嘴,殷红的血便汩汩涌出来。尖锐的匕首刺在胸口处,大红嫁衣被血浸透了,妖异惨烈。疼痛几近麻木,她深吸一口气,抬眼死死瞪着榻前的女子,死命挤出一句话来,“我哪点对你不起,你要这样地害我……”
女子生得一张芙蓉娇面,闻言一笑,上前,微俯身细细打量她,怅然叹道,“明珠,你还以为赵家是以前的赵家么?休要怪我狠心,你若要恨,便恨这命。这就是你的命,过了那么多年安稳享乐的好日子,也足够了吧!”说完直起身来,抬手对击双掌,传唤进了数个黑衣打扮的小厮。
赵明珠的意识渐渐模糊了,依稀间有人搬动她的身子,颠簸之后狠狠扔了出去。冰冷的雨水狠狠打在她脸上,腥湿的烂泥从四面八方淹没而来,无孔不入,刹那间便灌满了口鼻。
大红嫁衣,泛着白光的利器,阴狠狰狞的花颜,还有无休无止的大雨……血,好多的血!
双眸蓦地睁开,黑漆云如意床上的小娇娃惊坐起来。
梦中种种犹在眼前,明珠心有余悸,抬起眼儿看四周,却见青玉鼎摆在屋中央,袅袅轻烟飘过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没有龙凤烛,也没有嫁衣喜字。她小脸儿煞白,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胸口,登时长舒一口气,还好,没有尖刀和血,胸口里突突地直跳,自己还活着,真真切切地活着!
正平复思绪,菱花门被人从外头推了开,秋水似的眸子一抬,却见珠帘晃动间,数个丫鬟婆子已经款款进了屋。
承光一十六年腊月,大寒。雪停了,天际放晴,穹窿湛蓝无比,清澄澄如一汪碧玉,没有半丝儿云彩虹霞。雕花窗格隙开道缝儿,依稀可见大雁飞过。
婆子们中领头的是明珠的乳娘林氏,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亦有动人之处。她入内,见七姑娘坐在床上,小脸上呆呆的没有生气,不由诧异地咦了声,罕道,“明姐儿,时辰还早,今儿不必进学,怎么就不睡了呢?”说着,林氏矮身在床沿上坐下来,拉起七姑娘的小手放在掌心。
明珠怔了怔,半晌才抬起小脑袋,粉嫩纤白的小脸上挂着朵笑颜,娇憨可喜,一双小手扯了扯林氏衣角,嘴里咕哝着撒娇,“林妈妈,我发噩梦了睡不着,你陪着我。”
不足十二岁大的小姑娘,玉瓷样的面容上嵌着碧清一双妙目,晶莹璀璨如星月,樱桃小口薄而透彻,说话的声音也是软糯的,看一眼便教人心怜不已。林氏心头动容而笑,拉起七姑娘的小手轻轻拍着,口里道,“来给妈妈说说,咱们明姐儿发什么噩梦了啊?”
她眼底疾疾地掠过抹暗淡。
噩梦?若真是梦倒还好了罢!此事说来荒唐,若非亲生经历,她也是万万不能信的。梦中所见并非无稽,而是她赵明珠的前生凄楚。赵氏千金,侯府明珠,死在了自己个儿大婚的晚上。龙凤烛前,挚友与她拜过天地的夫婿,联手将她害死,且将她的尸身抛于乱葬岗,凄风苦雨,怎一个悲字了得!
思忖着,明姐一张粉妆玉琢的俏脸隐隐惨白,她心中惶惶,不由将小脑袋埋进乳娘怀里,抱着林氏的脖子嗫嚅道,“梦见大蛇,碗口脖子那么粗,吓人得很呢!”
说这京都赵氏,在大越已然显赫到了极致。三代为官,至此辈儿已升侯爷位,高官厚禄皇恩圣庇,当之无愧是当朝第一世家。承远侯赵谦,字青山,嫡妻孙氏,情性温贤,乃江南首富正室嫡出。赵家上辈男丁单薄,赵青山无有兄弟,膝下子嗣却众多,三房妻室统共三郎四女,福气也算匪浅。
行七的明珠年纪最小,自幼美貌无双,又是孙氏嫡出,自然是侯爷同夫人珍爱备至的心头肉。
听明姐儿说完,边儿上一个年轻丫鬟笑起来,手上拧干了巾栉递给林氏,口里笑说:“明姐儿别怕,梦见蛇可是吉兆,多少人想梦还梦不来的。”说着一顿,双手将盛了热水的金面盆呈上前,复又道,“奴婢家乡有个穷秀才,考了十年举试,一次都没中。说是有一年山中大雪,他赶考途中偶见一蛇,冻得奄奄一息,便心生恻隐救了那蛇一命。结果您猜怎么?”
面盆里洒了花瓣,粉色的瓣蕊在水中沉浮。明珠一双小手随意地扑着水,任林氏为自己揩脸,一双晶亮的眼儿却定定看向丫鬟灵芝,有些不相信的味道:“怎么?那秀才也梦见蛇了?”
“谁说不是呢。”灵芝别过头轻笑了一声,“蛇给秀才托梦,说要报答他救命之恩,那年秀才果然高中。”
这故事历经荒诞,却颇有几分耐人寻味。明姐浓长的眼睫扑了扑,两把扇儿似的灵动,纳罕地啧啧,道,“竟有这样的奇事?”
芍药也听得啧啧称奇,瞠目道,“那蛇是公的还是母的?”
话音落地,灵芝怪诞地看她一眼,疑道:“你问这个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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