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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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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心头大震,他纵身下马救裴朝露时,原以为不过片刻的事,却就此将涵儿留在了马背上。

如今举目寻去,夜色苍茫中,自是难辨其踪影。他鸣哨唤马,待哨音传出,为防敌人发现声音的来处,遂带着裴朝露更换地方,躲入方才寻到的数丈开外的另一个掩体里。

亦是在换方向的间隙里,他看见自己的踏雪马马背上空空如也。

李慕的心松下又提起。

方才那样密的箭矢,马却丝毫没有伤到,依旧是健步疾奔的模样。说明那处没有箭矢射去,涵儿大概率不曾受伤。可是涵儿呢,马还在,人去了哪?

“踏雪无碍是不是?”裴朝露俨然看见了那匹马,原是和李慕一样的猜想。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李慕转身扶住她,借着月光将她从上到下验过。

裴朝露摇头,目光落在他左臂和胸膛上。

胸膛是旧伤,血在一点点渗出来。

左臂是新的羽箭擦身,鲜血滴落下,映在她银白色的骑装上。

“是李禹的人?”裴朝露问。

李慕气息微喘,点了点头,已经辨清了周遭的位置。

他转身回望厮杀的草原,带着裴朝露往西退去,只一声低哨又急又快地响起,踏雪已经奔至身前。

李慕翻身上马,一把拉过她,驾马往西疾奔。于此同时,他袖中发出撤退的信号。

“此处向西不到七里是一条暗道,直通大悲寺的后门,那里有先前我留守的人,稍后封珩亦会带人接应。”

李慕解释道,然纵马疾奔,体内气息的翻涌,行出不过两里,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血溅到裴朝露臂袖上。

“抱紧我。”裴朝露没问他伤的重不重,只从他手中接过缰绳,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腰间。

李慕抱住她腰身的一瞬,有过一刻的停顿,却也不过瞬间亦抱紧了。

夜风唿啸,两人皆未再多言。

裴朝露周身皆是逆风弥散开的阵阵血腥,她没有流血,是他的血。而她的眼前,人影重重,都是涵儿的模样。

沙镇茂叶林中那一箭,白马寺外长林道上一场截杀,加上今日的一场伏击……

裴朝露单手执缰绳,空出一只手,突然便握上了腰间骨节分明、虎口因长年习武而掌满茧子的手。

她握上去,以掌心覆他手背,越抓越紧。

“回了寺中,你就安全了……”李慕感受到她手间施力的颤抖,只道,“封珩很快便来了,寺中也有僧武卒,林昭也会再去调人……我一定把涵儿寻回来!”

李慕的话喷薄在裴朝露耳畔,裴朝露的眼泪吹散在风里。

“别怕,我再不会骗你。”李慕伸出手,同她十指交缠,扣在掌中。

裴朝露无一句话语吐出,只是原本默声流泪在这一刻却发出了呜咽声。

良久,她终于抑制不住心绪的抽动,“我害怕、你有事。”

裴朝露咬着唇口,头脑昏胀。

原来,他连她的担心都不敢再奢望。

如何,她与他,便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阿昙,我有四万僧武卒,不是非要先攘外的,我们离开这为自己活一次,好不好?”

他想,她还是担心他的,还愿意为他流眼泪。

只是这样一想,李慕的心防瞬间破开,“我带你走,去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会好好爱你,会待涵儿如亲子。你身体不好,我们就要这一个孩子,我、不要娶别的女子……”

裴朝露握着缰绳驾马,没有回应。

“我错了,当年不该……”他的下颚摩挲过她发顶耳畔,哽咽道,“或者你还怨我,不愿与我同行,也不要紧。我无畏一个人,一个人也可以。”

“就是求你,别让我娶别人。”

李慕的眼泪落下来,黏湿她鬓边发丝。

裴朝露握绳的手一顿,马速慢下来,转瞬却又扣紧了缰绳。

“……我娶!阿昙,我不走。”李慕揽人入怀中,与自己密不可分,“我娶,但许我送你走。之后,我会把涵儿送还你。我们,有一个人留下就够了……”

他从她手中夺过缰绳,竟然调转了马头。马速愈快,向极西之地,不再是大悲寺的方向。

裴朝露没有回应也没有抗拒,只垂眸望腰间交叠的手,黑夜无尽,前路茫茫。

挣脱枷锁的疾驰,是痛快而肆意的。

去吧,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寻一片林,盖两间房,做三餐赏四季,不要姓和名。有阳光和清风,可以哭和笑。

裴朝露闭上眼,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由着李慕掌控方向。

然而,彻底闭上眼的一刻,伴着耳畔的风声,她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平静画面。

看到的是,承恩殿门口被长剑贯胸、死不瞑目的宫女。

“我阿兄就是七万战士里的一个啊,再过三个月我就可以任满出宫了,到如今,到如今我阿娘也死了,撞死在她裴氏司徒府的大门上。”

看到司徒府门口,挥剑淬痰的人。

“司徒府裴氏,枉为忠臣。百年世家,食君之禄,不忠君之事。贪一己之安荣,陷百姓于不顾!天罚,天谴!吾誓以吾之血,永咒其满门生不得安生,死不得好死!”

还有芙蕖,她未见天光的女儿。一点成形血肉化作的骨灰,只因随她颠沛流离,只因家族蒙怨,便被世人无情挥洒,消散在这茫茫人世里……

裴朝露豁然睁开双眼,面上有恍惚的笑意从李慕的桎梏中挣脱,夺过执缰打马转身。

“抱歉!”她的声音飘散在风中。

李慕感受着手中空出的那方气息,亦看着身前听得笔直的瘦弱背嵴,亦是自嘲地笑了笑。

马蹄疾奔,未几漆黑的道路口,顿现一片灿亮烛光。

马歇人止。

“抱歉。我只是害怕,你若有事,再无人能为我裴氏翻案。”烛光摇曳中,仿若方才林道上,言语的根本不是这两人,亦或者只是彼此的一场梦。

所言所行,见不得光。

见光便该梦醒。

李慕半晌凝望她,掩口咳了两声,低声道,“进去歇一歇吧,我去安排寻涵儿的事。”

瞭望原的厮杀中,两方人皆看到了信号。

暗卫知晓是撤退的命令,战场杀敌他们自比不上整齐划一的军队兵甲,然自保个个绰绰有余,只各自设法脱困,寻马离去。

张赟和贺兰飞接的是死令,言齐王李慕心有不轨,于私强占兄嫂,于公庇护罪臣之女,故而清缴之。

如此军令下,只按照方才前锋追击李慕马匹的大致方向寻去。

而涵儿作为皇长孙,择被第一时间送去了太子处。

三千余人的兵甲不算少数,深夜之中摸索在并不熟悉的草原上,半空中,还有秋风携卷着黄沙。

往西追击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封珩便带了两百僧武卒拦住了去路。两百对三千,自然悬殊甚大。只是没多久林昭传信就近五处寺庙首领后,各抽兵甲,汇聚而来,连着封珩所带人数,竟有千余人。

张赟和贺兰飞怎么也想不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这些兵甲武僧是如何聚起来的。虽说他们有三倍的战力,然到底远程而来,比不得这厢以逸待劳。

两厢交手未几,这二人便被逼退回了瞭望原上。

原想出其不意,一举歼灭齐王。即便没有成功,也该是一次一眼便能看到头的追杀。却不想会演变成两军交战。

一方是务必击杀乱臣贼子,一方是清缴霍乱,接的都是死令。

这一夜的瞭望原上,兵戈相撞,战马长嘶,白骨铺地,血流成河。

后半夜,曾有过一刻停止。

是齐王的命令,派人带来他的意思,交出皇长孙,便止息兵戈。

久经沙场的张赟将军,到底不忍同室操戈,遂命人寻问太子意见,得来消息,还是最初的命令,罪不可恕,就地击杀。

遂,烽烟再起。

翌日晌午,原本张掖城中落在后头的半数队伍亦赶来援助。

而李慕处早在平旦时分,亦有七位首领领兵而来。

如此瞭望原上,近六千蜀地兵甲同四千僧武卒进行着激烈的拼杀,从日出到日暮,再到日出……

两昼夜过去,战势从瞭望原蔓延至神沙山整个南区。

月牙泉湖水翻红,青草原上白骨累起。

神沙山十数年没有西域外敌犯境,今朝却被同姓的两支军队打得的满地疮痍,黄沙渗血。

李慕在神沙山山巅督战,李禹在郡守府接收消息。中间隔着数十里路途,万余兵甲性命。只因二人还不曾对面开战,这战火无论烧的怎样狼藉,哪怕只剩得一层薄如蝉翼的窗纸,便依旧可以假装握手言和。

裴朝露从大悲寺出来,将今早空明送来的急件递给李慕。

空明送来时是平旦时分,李慕体力不支将将歇下,裴朝露便拆了信阅过。

汤思瀚五万精兵已经出了潼关,往西而来。

李慕接了信件,揉握在掌心。只着副将抽调兵甲占据张掖城,加固边防以阻隔龟兹与之里应外合。

却始终没有下令停止瞭望原上的厮杀。

前线的将军早些时辰得了他的命令,在尸山血海里翻找,亦逼着敌军拷问,终于回来复命,皇长孙自开战起,便不曾出现过。

至此,李慕派封珩传令给隐于敦煌寺庙中的其他僧武卒,围了郡守府。只围不攻,却是每隔一炷香便有冷箭射入。

郡守府中有府兵和暗卫,加上阴萧若待的人手,亦不算少,尚有六百战力。李禹从未被人要挟过,即便是南下逃亡路上,他亦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今朝竟被自己的亲弟弟逼迫至此。

交出皇长孙,兵降瞭望原。

郡守府外的僧武卒每一次进攻都喊着同样的话语。

“太子殿下,且认一次输吧。两位将军已经传来数道消息,齐王殿下的人战力太强了。他们已经陷入苦战,伤亡过半。”

国贼尤在,却先要手足相残,本就不赞同此举的郑太傅领头道,“齐王殿下的确心重手不狠,但不代表他不会反击。他十六岁便上战场杀了龟兹统帅,十八岁掌了大郢的半数军队。用兵之道,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当年,我们用计让他自己放权让位,却不想他还有这般精锐的军队,实乃天意。”

“孤从不信天命,萤烛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李禹双目*红,脑海中蓦然想起裴朝露。

年少,他也当真喜欢那朵明艳的娇花,偏她择了那事事不如自己的弟弟!

还生生将他扶地高过自己。

明明自己才是帝国的骄阳,却多年活在他光芒投射的阴影之下。

“殿下,您三思啊!还有汤思瀚黄雀在后。”郑太傅躬身跪首,“殿下,如今局势,大丈夫能屈能伸……若当真耗尽兵甲,便更无来日可言!”

已是山光西下,残阳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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