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骇然一震,温御修惊愕道:“你的意思是……”
容惜辞偏过了头去:“实质上,你遇到我那时,便是乐新死去当日。”
蓦然倒抽了一口凉气:“莫非他被……”
“嗯,”容惜辞颔首凄声,“乐新是差不多与我同时被卖进那里的,他大了我数岁,但因多年来被他大哥庇佑得很好,是以心性不大,不比我懂得多,在那儿也不知保护自己,是以老早便有人看上了他。他同我一样,右足心底有一颗红痣,为此与我极其投缘。我们也是同病相怜,他人眼中的富贵痣,却被认为乃是凶煞的痣,会给家人带来灾厄,是以家人都将我们给卖掉了。那一夜前,我听闻了有个陈老爷来到那城市附近,是以便留了个心,打听到他乃是附近一处大门派的门主,平日里威风得很,谁人都敬佩他,但实质上,却是个龌龊恶心的男人,素喜呷玩娈童不说,还喜好用各种恐怖的道具玩弄小倌,死在他手上的小倌不计其数。为此我故意反了老鸨,挨了顿打,你当知青楼里的鞭子,俱是打在人身上疼,但却不会有任何伤疤的,是以为了让其生出伤疤,我趁他们不知,故意拿火,烫出疤痕,因此逃过一劫。乐新怕疼,未有似我这般敢落疤,结果……那一夜,陈老爷本是要唤我去的,但因说得含糊,只以为仅有我一人身有红痣,是以便被老鸨拿了空子,将身上无疤的乐新带了去,之后……”容惜辞蓦地攥紧了温御修的手,指节苍白,尽显痛意,“之后乐新归来时,双瞳大睁,目含恐惧,身上仅是各种各样的淤痕与浊液,他还活着,但仅留几丝生气罢了。”
“他一直强撑着一口气,哭着告知我,在他的床头,有一本医书,那是他最珍爱的书册,他本想似他大哥那般,做个好大夫,却没了这个缘。他要我活下去,将那本书同他一块儿烧毁,将他的骨灰洒向天际,飞出这个地方。他没说得几句,便离去了。我从他房里,找到了那本书,定下了决心,我要继承他的遗志,替他做个好大夫。熟料日后,随着方解杨后,好大夫未做成,倒做了不少害人之事。乐新的尸首,在方解杨的相助下,我带到了城郊,将其焚烧,书册我却一直留了下来,直待后来我将这本书册背得滚瓜烂熟后,我方将其埋入他的墓冢之中。若非那一日,我身上带疤,若非那一日,乐新替我出去,他不会死,不会死的……”语调里含起了哭腔,容惜辞趴到了温御修的身上,颤抖啜泣,“他一直同我说,烤鸟儿是最好吃的东西,他幼时时,他哥哥常烤给他吃,可却吃不着了,因为,他未有武功,他的院子里没有一株大树,他再见不到鸟儿了。因此,吃鸟儿成为了我们当时的一种奢望,我常常会想,只要能吃到鸟儿,便能长出双翼,飞出那里了。可是,他临死都未能再吃到鸟儿,而我毕生第一次吃到,犹是那时同你上千香阁时。吃鸟,成了我们的梦,遥不可及的梦。”
心中浪潮迭起,温御修紧紧地拥住了容惜辞,眼中含起了泪光。昔时听着容惜辞笑着说,吃鸟儿会长双翼,自己还笑他,听他说自己有一双神眼神耳时,自己还不理会他,却未想过,这都是他过去的写照,都是他凄苦的身世。
“当初我们有一次意外归来这里时,乐唯问起他的弟弟,我便一直告诉他,往东方而去,因为那里,有乐新的坟墓。那里孤寂了几年了,随同方解杨后,我一直都未能去扫墓,也没有那个勇气。我总是自责,若果不是我,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是以乐唯道出我害死他弟弟时,我一直沉默,我默认了此事,由得他误解。我不知他如何查出他弟弟之死,但我肯定的是,他一直都未能寻到他弟弟的尸首。也许,他弟弟之死,乃是方解杨告知,而故意害我的罢。呵,谁知晓呢。”
温御修沉默不言,哽咽了几声,缓声道:“不若,我们休息几日,便去瞧瞧乐新之墓可还在罢。先前我改变了你的过去,也许乐新现下还活着。”
目中亮起了一丝光,容惜辞重重颔首:“好,我们去瞧瞧。那儿,是宜城。”
几日后,温御修众人出发了,因着容惜辞同温御修还在被方解杨下令追及之故,路上两人都是在易容的,乐得明莲是翘着个脚,笑看着他们,当听说他们俩的事情后,他竟夸赞方解杨做得好,一心向着方解杨,还摸着下巴说好期待能尽快见到方解杨。
为此,一不小心惹火了容惜辞,就要给他下合|欢药,吓得他赶忙住了嘴。这儿可不是情人遍天下的《受之无愧》里,明莲若是发了情,便得逮着温御修做了。
前往宜城的一路上,由于容惜辞同明莲相斗,原先略显沉重的气氛便给他们俩给闹了开去,纤羽乐得一直扯着嗓子啾啾啾地鸣叫,温御修脸上的笑容也化了。
到了宜城,这笑容又凝了起来。温御修拉着容惜辞的手,看着眼前这间名唤醉红楼的地方,心中怨恨升起,巴不得冲进去,将这地方给掀了个底朝天,还是容惜辞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你今日掀了这儿,日后尚会有青楼,掀得一日,掀不得第二家,加之此处俱是武功高手,动不得。”
明莲摸着下巴打量着这同上次见过偏旧了一点的地方,嘴里啧啧叹道:“若是里头有强壮的男子,我倒想进去试试。”
温御修拉起容惜辞,转身便走。若非明莲一直以身上无钱为由缠着他们,他真想一脚把他踹给方解杨,左右他一心想着勾上方解杨,便成全了他。
带着容惜辞行到了城郊,温御修身有一愕,只见容惜辞原先说到的葬着乐新之地,空无一物,往来人烟稀少,连个墓碑都未有,寥寥落叶。莫非当真被改变了这些事情。
容惜辞生怕自己记错,拉着温御修将这附近都跑了个遍,还逮着了许多过路人问可有见着一座墓冢,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
一股欣喜从心头涌上,跃然于口中,“御修,没有,当真没有!乐新定是还活着!”
然则,一盆冷水从明莲口中泼到了容惜辞的头上:“你这墓都几年了,指不准没人过来拜,便被人给撬掉了。”
温御修搂紧容惜辞,瞪了明莲一眼,收获了明莲一个无奈摊手的眼神。
容惜辞眸底一黯:“他说得对,我们归去醉红楼问问罢。”
醉红楼的老鸨已经换了个人,见到他们不是来寻欢的,脸色颇有些不善,挥着个手绢,绞了几绞,无趣地道:“寻人?怎地又是寻什么乐新的,当我们这儿成什么的。”
“又?”温御修逮着了她话里的意思,问道,“莫非此前有人来寻乐新?”
“是啊,”老鸨晃着手里的手绢,寥寥作答,“此前有个男子,同你差不多岁数的罢。一来便激动地问此处可有什么乐新,我哪知晓,我当老鸨后,便未曾见过这人。后来一查,发觉他在几年前便被人赎走了,去了哪儿我便不知了。我说,你们这是作甚呢,都来寻这个小倌,莫不是……”双眼一亮,老鸨打起了算盘,往温御修身侧蹭了蹭,“这小倌有何特别之处。”
“干你屁事!”容惜辞直接吼了出来,拉着温御修急急便走,“咱们不同他说。”
离开的路上,容惜辞笑得脸都开了花,知晓乐新当真未死,他开心得不行,就差差些蹦起来到处乱跑了,温御修温柔地看着他同纤羽似个孩子一般东奔西跑,心里也替他开心。
然则明莲这人却觉得无趣得很,接连打了呵欠,问道:“我说,你们何时去寻那什么劳什子的方解杨。”
“寻他作甚,送死么!”温御修横了他一眼。
明莲摊手道:“你们总归要去寻他算账的,不若将来你们要如何在此处生活,天天带着个人皮面具么,再者容惜辞可是居无定所,以后你打算怎么着。”
这问题将温御修问住了,以后的事,他也着实未想过,在《受之无愧》里,他还有邬乘山庄,但在这里,容惜辞却是没有一个家,今次过来未被人发觉,下一次过来也难保不会被人发觉。心想着,便出了口,“我抹脖子,带他回你的故事里去。”
“可若是有一日,你们意外又被著书人弄死了呢。再者,这儿才是他的故事里,谁能保证不会有一日不归来呢。 ”
冷水又泼一记,温御修方想说不会,这话又被黏在了喉咙,毕竟是主宰自己命的人,谁知晓会不会。屡次这般跑来跑去,没个准,且回去又得将自己弄死,太痛苦。两次归来,都是恰巧运气好,未被人发觉,可若是下次归来,被人发现了行踪,莫非要一辈子都过着躲躲藏藏,不能见人的日子么。
心有一沉,温御修便有些动摇了。
遥望前方蹦蹦跳跳的身影,温御修心底不知所想,幽幽地往前走:“静观其变罢,他好不容易从方解杨那儿挣脱出来,我实是不想再带他归去。了不起,便是一块儿死,归去我的故事里罢。 ”
身子忽而一震,明莲望向前方,愕然不知该说什么。
好生羡慕,能有一个陪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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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蹦蹦跳跳的容惜辞手,返回了他们所住的客栈。一路上,容惜辞还嘻嘻哈哈地说个不听,一会儿说遇见了一个甩花枪的甩得特棒,一会儿说见到了路边的糖人便使着人家捏了一个,结果不好看被他嗷呜一口吃掉了,明明是聒噪的声音,却让人听闻,心中生起了羡慕。
容惜辞年纪也不小了,脾性却同个小孩儿一样,长不大,该玩闹时,他玩得比谁都没心没肺,可该正经时,他比谁都正经得很。明莲虽早已成年,但遥想当年这个年纪的自己,真真不由一叹。
寂寞了。
日暮落下,客栈里的大堂开始吵嚷起来,打尖的住店的,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块,嗡嗡嗡地灌进耳里,震得耳眶都在发疼。
一揉眉间,明莲便提出要归房去吃晚饭,可温御修却提出要坐在大堂吃,理由是人多,好探听消息。明莲本不乐意,但想到他们现下用的俱是容惜辞的银两,便不得不服了软。
撩袍坐定后,四面八方热闹的谈话、划拳声便落入了耳中,将其中废话过滤,留得几句有用之言后,便从中抽丝剥茧,听到了不少好东西。
“……听说了么,近日江湖上出现了一张藏宝图,听闻那藏的宝藏,乃是绝世武功秘籍,连盟主都开始派人去寻了。”
“哦?敢问这宝图何在。”
“谁人知晓呢,听闻在藏剑山庄,听闻又在武林盟,谁人都不知,但却是有宝图的消息传来。”
“嘁,我说莫不是骗人的罢。”
“不知,兴许确有此事,这不,我听闻这藏宝之地,便在……”
“嗨!你们俩简直是孤陋寡闻!”邻座一个男子将话给插了进来,大嗓门一开,在场众人各个都将其听之入耳,“什么劳什子的藏宝图,根本是子虚乌有!今日盟主下了令,公布了宝藏所在,乃是松岛之上,他言道那是他昔时避难时,放置在那处的宝藏,若有何人能取来,即便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他都奉为上宾,不但替他开罪,甚至提拔他,哎呀,总之好处都道不尽啊!哪位做了不少亏心事被人追杀的恶人,不妨一试! ”
这话一落下,众人便嘈嘈杂杂地议论开去,温御修一桌,也蹙眉思量,沉默不言。
这一餐饭,在众人议论宝藏为何物的时光里度过。饭后,归房之时,温御修同容惜辞便私下讨论了起来。
“你如何看。”
容惜辞撑着颔,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后又摇了摇:“不知,这不失为一个翻身的好机会,能得到方解杨的许可,日后在江湖上便不惧有人会害你,在这故事里,方解杨说天便是天的,即便如我,能得到方解杨的相助,行走到江湖上,若有何人胆敢伤我一根汗毛,那人便是同方解杨作对。是以为何这些年来我跟在他身侧都未出事。但我实是不想再接触方解杨,谁人都说不准这人会咋样,且这宝藏一事,一眼便知他是在利用众人,替他效劳。”
温御修顺了顺他的发,沉默不言,许久,方缓缓问道:“若是不说宝藏之事,你可有何法子,改变江湖众人对你的看法。”
“未有。”遗憾地摇头,容惜辞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道了出口,“当初为何我在山上辟了那个山洞,便是知晓同方解杨反目后,出来江湖上,除非我长年易容,我方能躲过来自各方面的追杀。”
温御修眉心一沉,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了。
却听这时,门口传来压低的一声,“容惜辞?”
身子一震,听清对方的声音后,两人赶忙捂紧嘴巴,翻身下床取过人皮面具快速戴上,只因这声音的主人,竟是乐唯!
然则,人皮面具毕竟复杂,岂是说戴便能戴上,对方许是激动不已,扑到了门前,就是砰砰砰地敲门,而这一次,嗓音换作了另一人,“惜……开门,开门,你可是在里头,是我啊!”对方似察觉到此处不宜多说容惜辞之名,故意隐藏了容惜辞的名姓。
但容惜辞一听此言,竟是震惊地双瞳睁大,也不管外头可是坏人,便冲动地跑过去一拉开门。
面面相对之刻,门里门外两人都愕住了,眸里涌上泪水,容惜辞直接就往那人身上扑去,嘶声哭喊:“乐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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