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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 柳若兰的翠霞阁中,吴氏看着院子里君天翔送来的一抬抬聘礼,乐得合不拢嘴。
她已经仔仔细细的数过了,一共是六十八抬,正好符合宫中的规制,让她很是满意。
原本以为这恭王殿下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娶自己的女儿为正妃,想来这聘礼也不会有多隆重,可今天这一看,她一下子就放下心来。
这六十八抬聘礼,足以显出恭王殿下的诚意,看来女儿嫁过去之后,这日子也定会过得顺顺利利。
柳若兰也是满脸的惊喜,她拉着吴氏的袖子,满眼放光,叫道:“娘,你看,这琉璃翡翠樽,多么精美!还有这玛瑙玉葡萄,竟然和真的一样!娘,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宫中宝物,三殿下待女儿真好!”
“嗯!三殿下待你,确实有心了。”吴氏心满意足的笑道,对这一抬抬的聘礼,她也是越看越欢喜。
吴氏拉着女儿,命人打开一个个箱笼,看一样赞一样,忽然想起一事,吩咐道:“去打听一下,楚王殿下送来的聘礼是多少抬?”
马上有下人答应着下去了。
柳若兰不屑的撇了下嘴,讥诮道:“娘,这帝都里谁不知道,三殿下富可敌国,那楚王殿下如何能和三殿下相提并论,他能拿出三殿下的一半聘礼,已经是给足了那柳若水面子了!”
吴氏却微微摇头,那日楚王殿下为了表达谢意,送来了整整十二箱的谢仪,那里面随便一箱,价值便不低于这三殿下送来的箱笼。
过不多时,前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回来禀报,楚王殿下送的聘礼一共是一百二十八抬。
听到这个数字,吴氏和柳若兰的脸一下子绿了。
“娘,不可能!那楚王怎么会送这么多的聘礼给那贱人?我不相信,一定是他弄错了!”柳若兰不可置信的拼命摇头,心里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
“二小姐,奴才绝对没有数错,奴才方才偷听得大小姐那边的人说,楚王殿下送的聘礼是皇室下聘的最高规格呢。”那下人补充说道。
“什么!”柳若兰一听,就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连气都喘不动了。
吴氏面部抽搐,像是被人在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她重重咬了下牙,才把憋在胸口的一口闷气咽了下去。
“抬下去,把所有的聘礼通通抬去库房。”吴氏挥了挥手。
她只觉得突然之间,这院子里满满当当的聘礼一下子就变得如此碍眼,那一个个敞开口的箱子,就像是一张张裂开口嘲笑她的嘴巴。
前一刻,还让她们如此喜爱欣赏的聘礼,转眼间就变成了让她们受尽嘲弄的笑柄。
吴氏死死的捏紧了拳。
不要紧,这算不了什么!
她要让那柳若水小贱人丢脸的时刻,很快就要到了!
接下来的两天,若水的院中依然是一片平静。
她还是和前几天一样,每天埋首在房里摆弄着各种药材,不但给小怜配置了许多包药茶,又制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似药非药,似毒非毒。
她平静无波的反应被下人们分别报告给了柳丞相和吴氏,二人心中一忧一喜。
柳丞相急得头发都快白了,他简直搞不懂大女儿在搞什么鬼名堂,眼瞅着再过一日,就是送嫁之期,她房里居然连一件嫁妆也没准备好,可她竟然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那吴氏却终于松了口气,就算那柳若水有三头六臂,现去置办嫁妆,也来不及了,等后日送嫁之期,她就睁大眼睛看着她如何丢脸罢!
至于她给自己女儿置办的嫁妆么?
她满意的眯了眯眼,她相信满帝都再也找不出第二份这么奢侈富丽的妆奁。
为了女儿能够风光体面,压过那柳若水,她砸进去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这嫁妆里的每一件物事,都精美到极点。
凡是想得到的和想不到的,她全都置备得妥妥当当。
这一夜,吴氏睡得格外的香甜,而柳丞相,却辗转反侧,直到天光大亮,仍在长吁短叹,犹未合眼。
明天就是送嫁之日,若水的聘礼还没有半点着落。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中了若水的缓兵之计,这丫头根本就没打算给自己准备什么聘礼!
柳丞相有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想明白了。
他顿时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
这个丫头!自己真是太纵容她了,她难道不知道没有嫁妆的后果是什么吗?
就算楚王殿下不介意,可还有那许多双眼睛都瞧着呢!
这嫁妆代表了什么?代表着宠爱,富足,地位,还有炫耀!
柳丞相猛地一甩袖子,他决定什么也不管了,如果女儿当真不给自己准备嫁妆,他就把那楚王殿下送来的一百二十八抬聘礼通通充作嫁妆,再给楚王殿下送回去,说什么也不能让女儿在丢这个人。
至于此举是否会惹得楚王殿下不快,他已经顾不得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王管家气喘吁吁的声音就在房门口响了起来。
“相爷,快、快出门相迎,太、太后娘娘派……派人送贺礼来啦。”
什么?太后娘娘?
柳丞相一听,急忙正了正衣冠,三步并作两步地迎出门去,只见邹太后派来的人已经到了前院,一名瘦得像个猴儿似的老太监笑眯眯的对他行了个礼,脸上堆满了笑容。
“咱家奉太后娘娘之命,特为柳大小姐出嫁送上一点小小的添妆之礼,请柳丞相笑纳。”
说完,手中的拂尘一挥,从袖中取出一张礼单,高声唱念了起来。
他每念一样,就有四名太监抬进来一样。
柳丞相惊得差点掉了眼珠子,这太后娘娘的添妆之礼,未免太重了吧?
就算是嫁女儿也不会准备得这般的齐全。
各种名贵的木器家具应有尽有,光是那大小不等的床榻就各有三张。
大到酸枝木雕花彩缓千工拔步床,小到灵芝云纹紫檀酒埕,俱是雕工细美,价值不菲。
还有那数之不尽的珍玩摆设,彩缎衾褥,四季衣服,珍宝首饰,胭脂花粉,应有尽有。那五颜六色的宫缎绫罗,匹匹耀眼生花,那描龙绣凤的华美嫁衣,件件艳红如火。
柳丞相看到后来,张大了嘴巴都合不拢来。
直到侯公公念完了礼单,往他手中一放,笑嘻嘻的拱手道贺,他才反应过来,连忙闭上了嘴巴,紧接着又笑得张了开来,“侯公公,太后娘娘的添妆之礼未免太重,小女受之不起啊。”
“受得起,受得起,太后娘娘说了,柳大小姐对她有救命之恩,这点儿小小的礼物,还请丞相大人不要嫌轻啊。”侯公公笑眯眯的道。
柳丞相心中感激不尽,这太后娘娘真是想得太周到了,他的目光扫过院中堆得满满当当的礼奁,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有了太后娘娘这许多的赏赐,水儿明天的送嫁之礼,定然会办得风风光光。
他马上让王管家备了一份厚厚的谢仪,塞到了侯公公的袖子里。
送走了侯公公,柳丞相刚转身回到院中,忽听得门口又是一阵喧哗,王管家脚不沾地的跑了进来,连呼哧带喘的,叫道:“相爷,快、快出去相迎,韦贵妃娘娘派人送礼给大小姐来了。”
柳丞相的眼睛又瞪起来了。
贵妃娘娘怎么会给水儿送礼?
他不敢迟疑,忙迎了出去,只见一名宫装少女站在大门口,对着他娉婷行礼。
“奴婢奉贵妃娘娘之命,为柳大小姐送上添妆之礼,请丞相大人点收。”
柳丞相惊疑不定,连称不敢,心想女儿和这韦贵妃又怎么拉扯上关系?好端端的她为何会送女儿这般重礼。
那宫装少女抿嘴一笑,把手中的礼单递给柳丞相,然后素手一挥,她身后的四十名太监便鱼贯而入,将一抬抬礼物送进了柳府的院中。
韦贵妃送的这批礼物大多是珠宝器具,以首饰头面居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各地进贡而来的羽缎绡纱和云锦蜀绣,韦贵妃出手阔绰,光是彩绣的云缎锦就是一百零八匹,绡纱和缎羽各八十八匹,盛放妆奁的抬盒从柳相府中,一直排到了门外十米开外。
柳丞相差点惊掉了下巴,还是王管家比较机灵,指挥着下人们把一抬招的礼物往若水的落霞阁中送去,落霞阁的院子里早就堆得满满当当,王管家灵机一动,吩咐人将礼物都摆放在落霞阁外面的花园里,派人牢牢守住。
韦贵妃派来的宫女前脚刚走,柳丞相后脚回到厅里,刚喝了口茶,就看到王管家“噔噔噔”的跑了进来,马上瞪起眼,问道:“这次又是谁送礼来了?”
“启、启禀相爷,是邓、邓太尉大人……”王管家停下脚步,抚着腰直喘气。
“太尉大人?”柳丞相猛的吃了一惊,立马站起身来,往外就走。
“相、相爷,不、不是太尉大人,是、是太尉大人派人来送礼,也是给大小姐的。”王管家好不容易喘了口气,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
就算不是太尉大人亲临,他派来的人也万万轻忽不得,柳丞相还是不敢怠慢,迎了出去。
邓太尉派人送来的礼物和前两位大不相同。
那贺礼大部分是各地的风仪土产,还有象牙犀角等名贵物品,也有三牲鱼酒、四季茶果,最后两箱则是满满两箱小金元宝,一个足有十两重,金光灿灿,很是夺人眼球。
邓太尉的人走了没多一会儿,王管家又跑了进来送信,柳丞相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要抽筋了,有气没力的问道:“这会是谁来啦?”
“相爷,是九公主!妙霞公主殿下亲自来为大小姐送贺礼!”王管家激动的嘴唇都哆嗦了。
这可是个绝对得罪不起的祖宗啊!
柳丞相就算再累,也强打起精神迎了出去,好在妙霞公主并没有心思多应付她,只是送上了礼物,就兴高采烈的去找若水道喜叙话去了。
妙霞公主走后,前来给若水道贺送礼的朝臣们是一波接一波,络绎不绝。柳丞相忙得像个陀螺儿,团团转,连个歇脚的功夫也没有,站在府门前迎来送往,笑得合不拢口。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开始犯起愁来。
送来的贺礼实在太多,府里几乎所有的空地都被占满了,后面送来的礼箱只好堆在府门口,派护院团团守住。
先前他愁的是没有嫁妆,可现在愁的却是嫁妆太多,这明天这送嫁的人手从何而来呢?
若水看出了柳丞相的担忧,微笑道:“爹,你不用担心,一切女儿自有安排。”
柳丞相瞪大了眼,这都有安排?
若水笑着转开头,一眼就看到树枝上挂着的一个鸟笼子,眼睛一亮,走上前去,细细打量。
“爹,这是哪儿来的?”
那笼子里是一只羽毛艳丽如翠的小鹦鹉儿,小小的尖嘴儿却是明亮的澄蓝色,头顶到眼睛两侧是细细密密的虎皮花纹,可爱极了。
那小鹦鹉见她走近,两只黑亮黑亮的小眼睛瞅着她,突然拍了拍翅膀,在笼子里转了两圈,张了张小嘴,叫道:“阿嚏,阿嚏”,粗声粗气的,竟是男子的声音。
若水就笑了起来,转头对柳丞相道:“爹,这可是太仆寺卿吴大人送来的?”
柳丞相笑着点点头,叹息道:“这只虎皮鹦鹉老吴爱逾性命,谁要也不肯给,今儿竟然拿来送给你做添妆之礼,也算是给了你极大的面子。”
若水见了这绿毛小鹦鹉,极是喜爱,上前摘下鸟笼,“爹,那我可就带走啦。”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回房,给小桃和小怜一起瞧瞧这可爱的小东西。
“爹,爹!”小鹦鹉儿拍着翅膀,突然学着若水叫了起来,声音清脆婉转,几乎和若水的声音一模一样。
柳丞相气得拿眼使劲瞪着那小鹦鹉儿,呼呼的直吹胡子,这该死的扁毛畜生管自己叫爹,那自己不也成了畜生啦!
若水笑得直不起腰来,满院子的下人们也都埋着头偷着直乐,却谁也不敢乐出声来。
“快拿走,快拿走!”柳丞相甩甩袖子,看也不愿看那小鹦鹉一眼,正在这时,王管家颠颠的跑进来报告说有客到,他又堆出一脸笑容,去前厅迎客去了。
若水捧着小鹦鹉笼,如获至宝般的带回了自己院中,小桃和小怜见了,果然都十分喜爱,三个少女围着小鹦鹉,叽叽喳喳的逗它说话。
小鹦鹉歪着脑袋打量着面前的三个姑娘,然后昂起脖子,拍着翅膀飞到了另一边,显然是嫌三人太吵,不爱搭理,那一副傲骄的小模样,越发的逗人喜爱。
若水房中一片言笑晏晏,前厅柳丞相那儿也是热闹非凡,而吴氏和柳若兰那厢,却是另一番光景。
当得知太后娘娘派人给若水送来了大批的添妆之礼时,吴氏就像被一棍子抽在了脸上,好半天都在发懵,柳若兰更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下人们禀报而来的消息。
吴氏好容易才回过神来,一个劲安慰自己,不就是太后娘娘送的添妆礼吗?再多也赶不上自己为兰儿置办的那么丰盛。
可是当她亲眼看到那琳琅满目的妆奁时,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面孔终于被打破了,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开始扭曲起来。
和太后娘娘赏赐下来的这些精美大气的妆奁比起来,自己为女儿精心置备的嫁妆一下子全都变得黯然无光,一样样一件件显得是那么的粗鄙和上不得台面。
她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明天的送嫁,自己女儿所有的风光都会被那柳若水所抢走,自己的女儿,将会成为全帝都人口中的笑柄。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倒在地,吓得柳若兰连忙扶住了她,在她胸口连连拍抚。
吴氏刚刚缓了口气过来,马上又接到了下人传送过来的消息,说是韦贵妃娘娘也派人给大小姐送来了添妆礼,抬礼奁的人连府门都进不来,礼抬箱笼都堆在了府门外。
听到这里,吴氏两眼发直,只觉得胸口狠狠的憋了一口气,突然“咯”的一声,一张口,吐出一口血来,柳若兰吓得手脚都软了,眼泪直流,拉着吴氏一个劲的叫“娘”。
吴氏吐了这口血,心里反而觉得舒服多了,她狠狠咬了下牙,想着自己还有不少的珠宝首饰,还有自己当年带来的陪嫁,到时候一鼓脑全拿去给兰儿充作嫁妆,就算是比那柳若水少一些,也总不会相差太远。
她扶着柳若兰的手站了起来,正准备去库房翻找一下自己当年的嫁妆,紧接着,接二连三报上来的消息让她连迈步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登门前来道贺的当朝显贵,竟然像是约好了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送来贺礼,可偏偏每一个贺客,都指明那礼物是送给柳大小姐做为添妆之用的,明明柳府中是两个女儿同时出嫁,可这些人就像是瞎了眼珠一般,眼睛里只有一个柳若水,没有她的女儿柳若兰。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这每一个送来贺礼的客人,都像是在吴氏和柳若兰的脸上抽了狠狠的一巴掌,打得母女二人晕头转向。
吴氏脸如死灰,心也如死灰,脑海中只是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道贺送礼的客人从上午一直到了掌灯时分,这才变得稀少起来。
柳丞相终于可以歇了口气,用过晚膳,便带着一匣子今天收到的厚厚礼单,来到若水院中。
父女二人在灯下查看礼单,若水听着柳丞相不停的啧啧称赞,唇边挂着盈盈浅笑,并不说话。
这些添妆之礼中,除了邹太后、韦贵妃和邓太尉之外,就数孟右相家的礼单最为厚重,柳丞相心中明白,轻轻叹了口气,把那张礼单放在若水手中。
若水接过来瞧了一眼,也是心下了然,这孟右相几乎是将给自己女儿准备的嫁妆都送给了自己,最让她感触良深的是那一件件孟依云亲手所制所绣的大红嫁衣,还有男子所穿的四季衣袍,头巾鞋袜,一针一线凝结着的尽是少女眷恋思慕的情怀,不禁唏嘘感叹。
孟姐姐居然把这些全都送给自己,这一份情义可比她今日收到的所有妆奁加起来都要贵重得多了。
忽然听得柳丞相“咦”了一声,若水转头问道:“爹,怎么了?”
柳丞相拿着一张礼单,看向若水的眼中露出凝思之色,沉吟道:“这姬家和为父并不相熟,怎么会平白无故的送你这样一份大礼?难道你和姬家那小子有什么瓜葛不成?”
“姬家?”若水侧头想了想,脑海中闪过一个人来,道:“可是姬修文?女儿和他并无什么瓜葛。”
“嗯。”柳丞相点了下头,他相信若水说的话,可是这份礼实在是贵重之极,而且点明是送给若水做为添妆,却让他有些不敢接受,他把礼单交给若水。
若水接过来一瞧,也是吓了一跳,只见礼单上写着:塔娜东珠十斛,明玉璧磬二十件,紫檀架珊瑚屏风五座……
她只瞧了一小半就皱起眉来,父亲说的不错,这份礼实在是太重,而且全部都是金银玉器之物,看着这份礼单,她脑海中就蹦出来三个字:暴发户!
这姬家是想拿钱来砸死人么?
“果然是财大气粗,不愧是摄政王,连送的这贺礼,都压了众人一头。”柳丞相感叹道。
“爹,这礼物可以不收,退回去么?”若水眼眸闪了闪,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柳丞相摇了摇头,道:“这是人家送你的添妆之礼,哪有退回去之说,你若是不收,可就是生生的得罪了人啦。收下罢!”
若水“嗯”的一声,不再多说。
柳丞相看完了礼单,忽然瞪起眼,看向若水:“丫头,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知道这些人会来给你送嫁妆?要不然这些达官显贵们怎么会齐齐赶在今日到来?怪不得你前些时日悠哉悠哉,一点儿都不着急嫁妆的事,倒平白让为父为你愁白了头发!”
“爹,你把女儿当神仙了么?女儿哪有这么大的面子,分明是他们看在爹你的面子上才来送贺礼给女儿的啊!”若水眨着眼,一脸的无辜。
鬼丫头!
柳丞相心里嘀咕了一句。
你爹我的面子有这么大么?如果这些人当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送礼,为何单单点名道姓说是送给你柳大小姐添妆的?难道这些人就不知道咱家里面还有一个和你同日出嫁的二小姐么!
虽然女儿不承认,可他还是心知肚明,也不再追问。
柳丞相吩咐全府里都掌上灯,在院子里插上明晃晃的火把,又让所有的家丁护院们仔细的守好了若水的妆奁,万万不许出事。
吴氏和柳若兰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在自己的屋子里发了一天的呆,到了晚间,吴氏看着那满府点燃的通明火烛,心中突然浮起了一个念头。
烧!全部烧了它!放一把火,把那贱人所有的嫁妆全都烧成了灰!
看那贱人明天拿什么出去风光!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般在她心中疯长,再也压制不住。
为了兰儿的终身幸福,她这个做娘的说什么也要拼上一拼,搏上一搏,就算是鱼死网破,也要拉那个贱人一起去死!
吴氏心中盘算己定,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唤过喜燕,在她耳边细细的嘱咐了一番,听得喜燕一下子变了颜色,一脸的惊慌失措。
“夫人……”喜燕犹犹豫豫的开口,被吴氏厉眸一瞪,怕得又闭上了嘴巴。
“照我吩咐的去做!记住,不得走漏一点儿风声!”吴氏压低着嗓子,声音中透着一抹狠厉。
喜燕身子一抖,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吴氏这才放心的回房,揽住哭泣不己的柳若兰,轻声安慰。
是夜,夜深人静,梆鼓敲过了三响,正是一夜之中人最困乏的时候。
守着嫁妆的护院们忍不住打着哈欠,悄悄合上眼打盹儿。
几条黑影突然从暗处窜出,拔起插在一旁的火把,便往那一抬抬箱笼上丢去。
几人丢出火把,便迅速逃窜,满心以为这一把火烧将下来,定会把这一大片嫁妆燃成灰烬。
哪知几人脚下刚动,突然觉得身子一麻,一动也不能动了,一个灰衣人影像股轻风般掠过,将几个黑衣人抛掷出去的火把全都接住,所有嫁妆没有半点损伤。
几名黑衣人被护院们带到了柳丞相的面前,拉下了蒙面的黑巾,柳丞相一看,竟然全是府里的人,心里就明白了一半。
几乎没用怎么拷打盘问,那几个人就供出了喜燕,当喜燕被带来的时候,已经吓得抖成了一团,像团泥一样瘫在柳丞相面前,颤声道:“是夫人!是夫人指使的!她说要放火烧掉大小姐的嫁妆,全部烧掉!”
柳丞相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怒喝一声:“贱妇!好恶毒的心肠!王管家,给我把她绑了来!我要好好的问问她,水儿究竟哪里对她不起,这恶妇竟然要这般害她!”
虽然已经过了三更,吴氏却并没安睡,她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坐在柳若兰的房中,凝望着睡梦中的女儿,目光中慈爱无限。
不成功,便成仁。
成败在此一举。
如果事情成了,她的女儿就会风风光光,顺顺利利的出嫁,在无数人崇拜羡慕的目光中,登上那高不可攀的恭亲王正妃之位。
若是事情败露,那这就是她为女儿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所尽的最后一分力,以后的路,她就不能再陪在女儿身边,要靠她自己去走了。
听到院子里传来“砰砰”砸门的声音,吴氏一下子全明白了。
她一脸平静的帮柳若兰拢了拢散发,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从容的站起身来,走到房门口。
王管家已经带了一队家丁,冲进了院中。
吴氏被带到柳丞相的面前,她跪在地上,却昂起了头,烛光摇曳下,她的脸孔让柳丞相觉得十分的陌生,像是第一次看清楚她的模样。
眼前这个面容狰狞,眼神中透着阴霾狠厉的妇人,就是素日里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面容和顺的枕边人?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这十几年前,自己身边竟然卧着的竟然是一条毒蛇。
他看着吴氏那充满仇视和憎恨的目光,突然间觉得心灰意冷,满腔的怒气消失无踪。
不必问什么了,她的眼神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她恨若水!恨不得若水去死!
“先把她关到柴房,严加看管,等到兰儿出嫁之后,再送交官府究办。”柳丞相凝视着吴氏,脸上神色复杂莫名。
王管家答应了,便派人上来准备带走吴氏。
吴氏忽然对柳丞相看了一眼,重重磕下头去,声音平静中带着丝祈求:“相爷,妾身以后不能再照顾您了,只求相爷看在妾身服侍您十几年尽心尽力的份上,善待兰儿,保她一世无忧无愁!”
“兰儿是我的女儿,我自会好好待她,你心怀恶念,实在不配为人之母,兰儿有你这样的母亲,真真是她的耻辱。”柳丞相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到吴氏的脸,摆了摆手。
吴氏苍白着脸,颤抖着嘴唇还想再说什么,已经上来几名家丁,把她拖了下去。
柳丞相只觉得心力交瘁,头痛不己,又加紧嘱咐王管家,一定要守好嫁妆,这才回房歇息去了,因为次日一早,他还得为送嫁的人手一事而发愁。
东黎国通常的习俗是:“早下聘,晚送嫁。”
意思就是男方下的聘礼要在午时之前送到,而女方送去男方的嫁妆则要赶在掌灯之前全部入府,若是超过了时辰,便会被人视为不吉之兆。
按照一般送嫁的规矩,通常都是过了午后,女方才开始从家中抬出嫁妆,在城中绕城一圈,展示给众人,再送至男方府邸。
因为若水准备的嫁妆实在太多,如果午后再开始送嫁,就算送到天色全黑也送不完,尤其是府中还有两个女儿,而是同日送嫁,更让柳丞相大为头痛。
于是柳丞相早早起身,准备先安排人手,给大女儿送嫁。
就见王管家匆匆跑进院中,一脸惶然,让他心中咯登一下,寻思莫不是又有人送贺礼来了?
“相爷,大事不好!”王管家额角都急出汗了,“咱们府门前,突然来了一大堆人,瞧模样全是咱帝都的寻常百姓,他们把大小姐堆在府门口的嫁妆全都围了起来,咱们府的护院人手不够,老奴怕出事,赶紧来禀报您,您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什么?”柳丞相一听,也急了,跟着王管家来到大门口一看,果然看到数百人围在自家大门口,全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女儿堆在府门前的妆奁,虽然有护院层层围住,但是柳丞相相信,这些人只要一哄而上,自己家里这几十名护院是万万阻拦不住的。
他正在心焦,突见人群中有一名长须青衫老者越众而出,瞧模样像是这群百姓的头儿,众人对他都很是尊敬。那青衫老者对着柳丞相深深行了一礼,微笑道:“丞相大人,老朽周青,带着大伙儿前来贵府,想为柳大小姐送嫁一事出一把力气,请丞相大人允准。”
“你是说,你们这一大堆人是来为我家小姐送嫁来的?”王管家诧异的问道。
“是啊,我们这群人都是受过柳大小姐恩惠的,大伙儿对柳大小姐感激不尽,却不知如何报答才好。众人知道柳大小姐今日要行送嫁之礼,于是便一个个自告奋勇,想为柳大小姐抬送嫁妆,我们来得鲁莽,请丞相大人不要见怪。”周青面容慈善,言语有礼,说出来的话让人不由不信。
柳丞相仍是有点迟疑,万一这伙人是来打自己女儿嫁妆主意的咋办?这老者周青的话不可全信啊。
“王管家,叫水儿来,见见这位周老先生。”柳丞相想了想,觉得叫女儿出来确认一下才最稳妥。
王管家去了不久,若水就跟王管家来到大门前,一眼就看到捋须微笑的周青,她快步而出,敛衽为礼,声音清脆的叫了声:“义父!”
柳丞相的眉头一跳,这丫头管这周老头儿叫什么?义父?
若水回过头来,对柳丞相笑道:“爹,请您别见怪,女儿拜了这位周老爷子当义父,他老人家在咱们帝都赫赫有名,那回春堂就是他老人家开的,女儿的医术也是跟他老人家学的。”
柳丞相一听,脸色登霁,瞪了若水一眼,显然是埋怨女儿不早点告诉自己,若水抿唇一笑,让在一旁,柳丞相和周青又重新见礼。
若水的目光对着周青身后的众人一扫,见大多是自己曾经救治过的病人,也有一些不认识的,想必都是这些人的亲眷,她走上前,对着众人盈盈一礼,说道:“小女子今日送嫁,各位前来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在此多谢诸位。”
众人见了若水,早就神情激涌,若不是因为周青事先再三叮嘱,让众人不得喧哗吵闹,早就围了上来,这时见若水对着众人行礼,纷纷还礼,口中都道:“小人等能够为柳大小姐出力,乃是小人三生有幸,上辈子积下来的福德。”
柳丞相见此情景,彻底放下心来,更是松了一口气,瞅着若水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赞叹。
这个女儿实在是处处让他刮目相看。
不声不响的就把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用不到他这个当爹的操一点儿心。
帝都的百姓们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柳大小姐送嫁之日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幕。
那一排长长的如流水般、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送嫁队伍,从长街的这一头,像条红色的巨龙般一路蔓延开来,染红了半边天。
所谓的十里红妆,指的就是此情此景罢。
最让众人惊奇的是,这送嫁之人并不是柳府的家丁护院,而是和自己一样,全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人家。
不过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穆,却容光焕发,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光采,像是为柳大小姐送嫁,就是他们莫大的殊荣。
围观的人看在眼里,心里直痒痒,有认识的跟在送嫁之人的屁股后面,大声问道:“喂,小柱子,你是怎么混到柳大小姐的送嫁队伍里去的?这真是你小子天上掉下来的福份啊。”
那小柱子目视前方,和同伴一起专心的抬着妆台箱盒,本来不想搭理问话的人,后来眼角一斜,见周围的人对自己都是一脸的羡慕加好奇,忍不住得意起来,小小的得瑟了一下。
“那是!也不瞧瞧我小柱子是谁?这种给柳大小姐送嫁的好事,别人想来都不来了!”
旁人越加的好奇,不停的追问。
小柱子却不再多说,昂着头,翘着下巴,腰板挺得笔直,对众人再也不答理。
众人见问不到答案,把那小柱子埋怨了一阵,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到柳大小姐的嫁妆上来。
只看到这送嫁的阵仗,就知道这嫁妆有多少数量,足以令得众人咂舌惊叹。
可是当众人看到那一抬抬宫中御赐下来的宝物时,全都惊得张大了嘴巴,这样的好东西,他们寻常百姓,别说没见过,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邹太后和圣德帝早就有备,派了一队身穿重甲的御林军前来护送送嫁队伍前行。
若水早就想得通透明白。既然这东黎国的送嫁讲究的是排场,讲究的是气派,她虽然并不在意这些,却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在意,而让自己成为别人嘴里的笑柄,更不能让小七楚王的身份遭受他人的耻笑。
既然要办,就索性大办一场,办得热闹隆重,办得荣耀光鲜!
这各家送来的添妆礼无不是精选之物,随便哪一样拿出来都足是镇人心魄,所以嫁礼走过之处,留下了无数人惊掉在地的眼珠子。
百姓们只觉得今儿个自己真是大开了眼界,他们也不像平时有人送嫁那样,跟着送嫁的队伍前行,一路欣赏,而是全都站在了原地,一样珍稀之极的嫁礼刚过,紧接着另一件奇宝珠玩又映入了自己的眼帘,看到后来,众人的眼都看花了。
柳丞相算的时辰不错,时间刚刚过午,若水的嫁妆堪堪送走了一半,还剩下另一半,估计在傍晚之前,定会全部送到。
若水那边的送嫁之人已经不需他操心,他便把府中的人手用来替二女儿若兰送嫁。
吴氏为柳若兰准备的嫁妆一抬抬从相府送至恭王府的途中,一样吸引了众多的百姓前来围观,都想瞧瞧这二小姐的嫁妆,心中都生了比较之意。
但是一见之下,登时大失所望,正是因为先前看过了若水的那些嫁妆,再看到这柳若兰的,所谓就怕货比货,真是一点也不假。
若是不和柳大小姐的嫁妆比,这柳二小姐的嫁奁便也算得上丰厚体面,偏偏有柳大小姐珠玉在前,这柳二小姐的嫁妆就实在是让众人瞧不在眼里。
就说那东珠。两位小姐的嫁妆里都有此物。
人家那柳大小姐妆奁里的十斛珠儿,颗颗都有大拇指肚大小,颗颗浑圆无瑕,散发出柔和的珠光,就算是在大日头下面,也掩盖不了半分珠光宝气。
再看这柳家二小姐陪嫁的珠子,只有一斛之数,珠子倒也是上品东珠,却和柳大小姐那十斛完全没法相提并论,这一斛珠儿只有小指肚大,却已经花费了吴氏近十分之一的积蓄。却还是被众人嗤之以鼻。
众人看一样,摇一下头,到得后来,这柳二小姐的送嫁之路上变得冷冷清清,几乎无人围观。
君天翔得知此事,只气得脸色铁青,在府里暴怒如狂,这个该死的柳若兰,准备的是些什么破烂嫁妆!整个把他这个恭王爷的面子全都丢光了!
他原本还守在院子里盘点这送进来的嫁妆,现在是彻底没有了胃口,吩咐管家将这些破烂物儿全都送进库房,连看也不愿看,听也不想听。
哪知就在柳若兰的嫁妆送了不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又发生了一桩奇事。
这送架抬盒的木梁突然不知怎的断了,送嫁的抬夫不提防,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抬盒上摆放的那尊吴氏花费了数万两银子购来的珍玩古瓷瓶掉了青石板路面上,摔了个粉碎。
两名抬夫一下子吓呆了,腿都打起哆嗦来。
老天啊,摔碎了送嫁的嫁妆,这可是大凶之兆!
这数十年来,东黎国还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场面。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无独有偶,只听得两人身后突然“哗啦”一声响,两人回头一瞧,只见又一只抬盒摔在了地上,一尊翡翠玉像也砸了个稀里哗啦。
四人全都惶惶不安。
可是不一会儿的功夫,接二连三的有抬盒摔落,盒中之物不是价值连城的古瓷,就是古玩,全是易碎之物,尽皆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送嫁的人都吓住了,赶紧停下了前进的队伍,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把抬盒放在地上,不敢稍动,唯恐自己手中的嫁妆也重蹈覆辙。
王管家接到消息,又气又急,赶着过来查看,只见摔在地上的抬盒木梁柱上,都有被啃过的痕迹,只是因为被红绸裹了,所以瞧不出来。
他心中一下子想起库房中的那批被耗子咬过的嫁妆,心想这莫非是吴氏想法子毁了大小姐的嫁妆,这报应就报到自己的女儿身上来了?
这些妆盒上的梁柱明显也是被耗子咬过的啊。
他不敢隐瞒,赶紧回府报告了柳丞相。
柳丞相听完,也是目瞪口呆,连称报应。
柳若兰伏在房中恸哭,她刚刚得知吴氏被关进柴房的消息不久,正准备出门向父亲求情,放了母亲出来,突然接到这个噩耗,登时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她的贴身丫环小菊连忙派人告诉柳丞相,柳丞相理都懒得理她,只说了句,给她请个大夫,就转开了头去。
小桃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她眉飞色舞的跑回来告诉若水。
若水只是挑了下眉梢,没有半点惊异。
“小姐,你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啊?”小桃纳闷的说。
若水正在给小鹦鹉喂食喂水,她一边逗小鹦鹉,一边不在意的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没报,时候未到,这或许就是她们母女二人的报应到了罢。”
“小姐,你的意思是?这是你安排的?”小桃睁大了眼睛。
“小桃,你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之,这是我做人的原则。她们如果不惹我,我也不会去动她们。既然惹了我,就想她们尝尝自食后果的滋味罢。”
若水不动声色的说道。
她现在不会再心软了,打蛇不死的后果她再清楚不过。
既然出了手,就要一招致命,打得她们再也无法翻身。
吴氏既然想烧毁她的嫁妆,并把原先为她准备的嫁妆喂了老鼠,她若是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岂不是任她们欺负了去?
只不过这吴氏只是被父亲关进了柴房,父亲说要送官究办,想来还是对她念着夫妻之情,不忍深究。如果自己再不趁势追击,迟早会让这吴氏翻出身来。
她可不像柳丞相,她相信吴氏把持相府这么多年,手头绝不会太干净。
她相信吴氏暗中一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勾当。只不过她在记忆里搜遍了,也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但是她相信一定会有。
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事,也不带小桃小怜,径自一人去了柳丞相的书房。
“爹,再过三天,女儿就要出嫁,女儿想在临走之前,去拜祭一下亡母。”
若水和父亲说了一会儿话,突然开口说道。
柳丞相愕了愕,然后缓缓点头道:“也好,你母亲去世已经十六年了,你去拜拜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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