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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只知道黄泉路有剧毒美艳的彼岸花,却不知道可补六界生灵七魂六魄的铸魂草就生在忘川边,饮尽人世的眼泪忘川的水。
每株魂草中住着一个魂。
如同族里其他人一般一出生我便有了神识,躯体被包裹在牢牢的结界中,只知道无休止地沉睡。
我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作为一株魂草我时时刻刻凭着本能戒备收敛着身体中纯正的灵气,害怕被人发现,害怕被投入炼丹炉,所以我浑噩不知道外界变迁。
不同于其他铸魂草长在忘川边的地底,我生在望乡台上。长在望乡台许是一个意外。一直以来我心里是反感这个意外的,我离其他魂草太远,远到能只感知他们的存在却听不见他们的声息所以日子格外寂寞。
整日我都听得见鬼魂的哭泣,听尽他们的话语看他们的今生,嬉笑,忏悔,怀念。我在地底陪他们看着,有时甚至陪他们一起喜,一起骂。但我没有眼泪,所以我不知道恸哭是怎样的心痛。
因着我身边总是充斥着人间情爱,常年的耳濡目染我学会了分辨事情的对与不对,学会了分别各种不同的感情。看着俗世我早早地就明白了什么是七情六欲,神仙草也懂得了凡心。
纵使能看尽人间浮华,我觉着这样的日子依旧是那么无聊,就算能残喘千万年但我对着这样千篇一律的生活也并没有表现多大的兴趣。因为我看见的都是别人的东西。
我不知道其他的铸魂草是怎样想的。但是我,我躺在这片腥腐的土地之中,怕被人发现,但又渴望被人寻到。纠结且矛盾。
冥河的天一直是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我觉得就像我现在的生活。孤寂平淡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我能感受到心底一直有什么在窜动,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牵引着我,让我打破这个禁锢。
直到有一天一阵陌生的脚步声,把我从睡梦中拉醒。
在黄泉与忘川畔游荡的都是鬼魂,我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真真实实踏在地上的脚步了,觉得惊奇。
“少主,这望乡台是鬼魂怀念今生的哭丧之地,忘川边风大我们早些回去吧。”
察觉有人来了我赶紧收敛气息,瑟缩在结界中不敢探视外面,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这些都是出于本能。我清楚听得衣料摩擦的声音,随后一个极好听的声音传来:
“望乡台?生如何,世上之一遭也;死如何,物化之一瞬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尽则人死,死穷则再生,不过如此……”1
那声音如同在我耳畔一样,如同情人的呢喃,让人在不经意中深陷。
“只是看穿时,也就该饮这忘川的泉水和孟婆的汤了……”2那个人又道。
是啊,生生死死迟早要面对不过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我在这里看人无数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明白的人。
“咳咳……”
“少主咱们快走罢,这里阴怨太重不宜久留,您要珍惜身子啊。”
“无事,我身子我都知道。咳……”
“外边都说那铸魂草长在咱们冥界,可谁都知道咱们这儿只有剧毒的彼岸花。若是寻得魂草替少主您补全魂魄……”
“鲁伯,我长在冥界地府掌管六界生死轮回,这些事情早已看得看得无所谓了。由命也不错。”
被叫做鲁伯的人似乎是急了,“少主,若这百年里没有寻到法子,那一百年后您……”
“好了,走罢。”男子似乎有些不喜,打断了老者的话。
我静静地听着,直到没有任何声音后我试探着散出一缕意识,却看见周围已经没有了身影,孤鬼们渐渐又飘了过来絮絮叨叨地念着曾经的不该与感伤。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有些后悔我应该跳出结界让他发现我。
“铸魂草。”他们是要寻我吗?补全他的魂魄让他活下去?我想帮他,但内心犹豫,我怕死我不敢。
自那日以后我很久都没见过他,但我每日都在盼望着他来,无时不刻地想。想他的声音,想他每个动作间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想他会是什么模样。我在结界上刻画着每一天,也许把结界上做满记号他就会出现了,我安慰自己。
甚至我下定决心下次见到他我一定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我就是他们正在苦苦寻找的铸魂草。
九九重阳,遍插茱萸少一人。
望乡台今日的鬼魂格外多,我听了整整一日的哭嚎觉得头晕目眩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现在好不容易清静了,正当我准备封掉所有意识时,我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那是我反复在心底听了无数遍的声音。
这一刻我欣喜若狂。
我打起精神,大着胆子感受着望乡台上的一切却发现他情绪中的悲伤。
“你说,一百年后我是否也会以鬼魂之身踏上这望乡台回顾我这生?”四下一片沉寂,除了男子这里并没有其他人。
他在石阶上坐下,我偷偷迅速地看了一眼只看见他极苍白的修长手指,白得毫无血色。
我的心就像被高高悬起一般,手指紧张地捏成一团,我想出去,但又在害怕,害怕得全身止不住颤抖。我想时时见他,时时陪他,我想救他。但我怕死。
男子静默良久,他静静看着不远处那些在孟婆那里饮下汤准备投胎的鬼魂。
孟婆汤都是以人此生所流的泪熬成,我没有泪,我必不会饮的,看着那里推推搡搡的混乱我心里有些庆幸。可是他……我趁着他出神迅速地一抬眼。
一见萧郎终生误。我想我大抵是明白了平日里那些鬼魂所说的意思了。
不同于阴曹地府该有的深怨,他长了一张那样干净的脸,五官分明轮廓极好看。没有任何意外,他的脸上也是孱弱的苍白。
我从没见过真正的太阳,但我却知道他如同阳光让人想追逐。我觉得有些心疼,想伸手摸摸他。
没多久他就起身。我见他欲离去心里开始慌了,要叫住他吗?我隐隐约约有预感如果不出去见他我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他了。
“等等!”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从结界中钻了出来。我现在还是一粒魂草的种子所以身影十分淡薄,淡薄得像随时都会魂飞魄散一样。
他转过身似乎没料到这里还有人,看见我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姑娘?”
“铸魂草可以救你?”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见着他我紧张地舌头打结直直地就问了出来。“我知道哪里有。”
他盯着我并未做声,“我真没骗你,就在这望乡台地底有一颗铸魂草种子,我守着它很久了。”怕他不相信我有些急。他的目光灼灼我怕再说下去会漏出破绽,于是掩饰般地蹲下身在地里不断翻找起来,翻找我的本命。
不久,我捧着一粒盈盈如玉的种子放在他面前,手一直在颤抖:“将它放置在蓄灵盅里每日取滴心头血喂养,百日就可长成。到时候公子将它……将它,用丹火将它……。”
“姑娘你是?”没待我说完他便问出口,面上有些困惑。
我定了定神答他:“我是这株魂草的主人。”我心里庆幸他将我打断的,虽然我知道做出这个决定今后我会面对怎样的死,但一切由自己亲口说出也实在太残忍了。
“这魂草是姑娘的,你种它定是自己有用,我断不能随意接受。”
听他如此说我一时怔住了,他怎么会拒绝。“不,你一定要收下。”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不由分说地将魂草种放进他手心,他的手那样凉。凉得我周身都觉得是寒气。
“你叫什么名字?”我笑着问他,我只知道那天那人叫他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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