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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别后相逢,未必就是他乡遇故知的欣喜,还可能是相顾无言的尴尬。
楚子玉当然没有在外人面前说起秘辛的爱好,悄然对端王使了个眼色,端王便放下酒杯,起身带着陆鸣渊往隔壁清莲居去了。
陆鸣渊犹豫了一下,将阮非誉指明要交给皇帝的那封书信呈上,又回头望了楚惜微一眼,神情隐含忧色,却只收到不动声色的一瞥,只好跟了出去。
他们一走,屏风后的清倌也抱琴而出,暗香居里只剩下楚惜微和楚子玉两人,再无半个闲杂人等。
楚惜微一撩衣摆坐下,拿了个没用过的酒杯给自己倒了满盏,面无表情地一口闷了。
楚子玉当年跟他亲近,自然知道这个堂弟有些脾性。以前他身为兄长,无论如何都顺着居多,现在他身为九五之尊,再看到楚惜微这样子,心里忽然有些复杂。
仿佛本以为早已腐烂的种子在心里破土而出,那绿苗不大,脆弱得可怜,却让他不忍心把它重新踩回去了。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兄弟变成今天这般情况,要说楚子玉对此视若等闲,那绝对是骗鬼的。
尤其是楚惜微自己从头到尾,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
楚子玉所介怀的是楚惜微的父母和当年宫变时那破袖一刀,然而他事后想了很久,也实在想不出楚惜微到底哪里错了。
不知者不罪,更何况他当年还那么小。
然而世间很多事情,本就难以言说,也无对错分明。事到如今,多少恩怨已成昨日泡影,那些个赤子相交的热忱也好,立场相对的反目也罢,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不过空谈了。
楚子玉心里翻滚着诸般念头,面上倒是滴水不漏,他看完了那封血迹斑斑的信件,沉默良久后提起酒壶,为楚惜微续了一杯,这才笑道:“不担心我下毒吗?”
“子玉兄从来自诩君子,如果用了下毒的伎俩,只是侮辱你自己。”楚惜微喝了第二杯酒,如今他的酒量今非昔比,上好的“眠春”喝起来也不过是浅尝,连半分醺意也不觉。
他这句话说得笃定,不光是对楚子玉的了解,也是对自己的把握。
跟当年那个只晓得哭嚎炸毛的孩子,确实大不一样了。
那一晚在野渡来去匆匆,楚子玉又是送刀而去,心里纠结万端,对楚惜微也是复杂难言,倒没认真打量一下他到底变成怎番模样了。
眼下听了这话,又借着屋里明亮烛火看着楚惜微俊美生煞的眉目,楚子玉难免有些恍惚,很快回过神,自饮一杯,道:“我本以为上次分别,就是永诀了。”
“以为我看到你这张脸,会很舒服吗?”楚惜微放下酒杯,话说得不留情面,面上也没好脸色。
他放下对叶浮生的爱恨难言,却依然对楚子玉耿耿于怀,虽然再没有杀之取命的打算,但要如曾经一般两小无猜却是不可能了。
他的话不客气,楚子玉倒没动怒,毕竟这些年来看多口蜜腹剑的人太多,如这般直白喜恶,反而是他求之不得的。
楚子玉笑了笑,眼里却浮现冷意:“对一国之君如此无礼,不怕我治你的罪吗?”
“是草民之过。”闻言,楚惜微的嘴角慢慢扯起一个笑容,“草民楚惜微参见皇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如此,可好?”
他这话语很得体,但口气却不见丝毫敬意,连行礼也未曾,与其说是见皇帝,就跟见戏台上的红白脸没什么两样。
然而这一问一答之后,楚子玉眼里的冷意却冰消雪融了。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喉间翻滚了两转才溢出嘴角,伸手拭了下眼角,道:“惜微,你变了。”
楚惜微终于拿正眼看他了。
十年来第二次见面,比起上回在野渡心烦意乱下的匆匆一见,这遭灯火通明之下,他才算是好好打量这个已经今非昔比的人。
楚子玉只比他大四岁,如今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然而眼中已蕴含了一川沧海,虽未语三分笑,却多一线凛然。
描金玉冠将满头长发规规矩矩地竖起,但是以楚惜微的眼力,还是看到了几丝不易察觉的霜白。
当初年仅十五岁的少年成了血腥宫变里最后的赢家,不知道踩着多少鲜血白骨上位,但是任谁都知道,当他坐上那个位子,才是一切刀光剑影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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