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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什么。”荣德不无轻蔑地扫了一眼净荷,朝着静音远去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方才说话的,可是太后招进宫的尼姑?”
“是……是乾明庵的静音师太。”净荷心虚地急欲岔开话头,陪笑道:“长公主今日怎么来了。说话就要迁宫了,长德殿上下也是忙得很吧?”
荣德明知她心思,只淡淡道:“下人忙下人的,与本宫什么相干。”她不悦地暼了一眼正殿禁闭的大门,“怎么,太后午睡还没醒?”
“原是和福国长公主说了半晌的话,神思疲倦,刚吩咐说闭门谢客,养养精神。”
“神思疲倦?”荣德从鼻子里不屑得轻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净荷,道:“你也该时常劝着太后。既知身子不好,就该好生将养着。别把那心神都耗在不值得的地方。虽说这辈子留不下什么英名了,也别不管不顾地糟蹋了赵家三代皇恩。”
“公主自重!”净荷瞪着充血的眼睛,拼命按捺着满腔的火气,冷冷地低声道:“太后娘娘既是尊又为长,就算是有什么不当也沦不上公主您在这儿评头论足!”
此话一出,净荷早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般,却不曾想荣德倒是像不在意一般,轻笑了两声,竟又是一副和善可亲的面孔,拉着净荷的手,笑道:“本宫那么说也并不是全无道理,以后你自会明白。之前倒是没觉得,你竟忠心至此。当真难得啊。”
净荷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搭话,只是碍着身份悬殊,荣德再放肆,也是嫡长公主。如今既已说了些软话,自己实在也不便再和她纠缠。正琢磨着,忽听荣德又道:“本宫听皇兄说,太后因病痛缠绵,已定下此番不与我等同回钱塘了,不知可是真的?”
“恩。”净荷勉强地点了点头,“此事已定下了,慈溪宫上下也未做半分打点,现下便是想走也已来不及了。”
“哟,若是真的……”荣德的目光里透着真真假假的惋惜,叹道:“想来娘娘此番是真的过不去了。只是姑娘这样的人物,又是正当盛年,怎么不早早为以后的前途打算呢?”
前途?一番话猛地撞进净荷心坎里,正对上冯益前几日的那长篇大论的叮嘱。顿时一阵酸楚涌到喉口。死心塌地地陪着孟太后吃了小半辈子的苦,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体面,却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随孟太后入土……
“若是依我说啊。”净荷猛地回过神儿来,看着荣德眼睛里闪着精光,朝她笑道:“本宫那儿啊,就一直少一个合心的掌事宫女。姑娘若不弃,太后娘娘身后,长德殿自有姑娘的立足之地。”
“这……怕是……”
“无妨。”荣德了然地笑了笑,“姑娘有顾虑是当然的,又没让你此刻就与本宫回长德殿。来日方长,姑娘自可细想。”她说着,目光又落到禁闭着的大门上,似是再无意逗留,草草留下句还要去政和殿面圣便转身离去了,只留下净荷一个,大梦未醒一般呆在原处,全然不记得原本要去往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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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构在软塌上已是睡得熟了,一呼一吸中,全都是均匀稳妥的安详。静善轻轻地把头依在他的胸膛上,嗅着他身上残留的龙涎香气,沉沉地阖上了眼睑。
“公主……公主……”不知过了多久,静善才迷迷糊糊地被冯益唤醒。她嗫手嗫脚地从赵构身旁挪开,又不放心地替他加了一层夹纱被,放随着冯益出了內室。
“到底什么事?”冯益刚把內室的房们带上,静善便等不及地问了出来。
“敛容……敛容醒了,说想见公主。”
静善见他神色有异,心下已有几分清楚了,只还是追问了一句:“御医怎么说?”
“怕是……就在今日了。”
静善清楚地听着心里的啜泣声,一言不发地转身向着敛容的下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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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静善刚一进门,就看见敛容费力地撑着身子,朝着门口张望,苍白的面色映着从门缝里射进来的光线,憔悴得让人不忍直视。
“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躺下。”静善有些着急地快步赶到床边,就着床沿儿坐下,欲顺势安抚敛容重躺好,却不想被敛容止住了手,“公主……”她大口地呼着气,费力地摇了摇头,苦笑道:“还怕日后没有可躺的吗……”
“罢了,罢了……”静善的喉口像是被人一下子掐成了一团,“年纪轻轻的,如何就到这个地步了。”
“是……”敛容说到伤心处整个人咳成了一团,苍白的脸上顿时浮出两片扎眼的潮红,“是奴婢福薄,不能看着公主出嫁了……”
静善明显地觉出攥着自己的那双手的力道陡然加了三分,她默默地等着敛容最后那点儿力气也散尽了,才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
“是啊,等不到我出嫁,等不到随我出宫,也就等不到再见甄大人一面了。”静善徐徐地说着,像是在念一篇久远的诗章,“你最怨的,怕是这个吧。”
“公主……”敛容艰难地张了张嘴,出神了良久,终还是像泄了气一样长叹一声,道:“奴婢从不知情为何物,直到七岁那年,第一次遇见老爷……”她的眼角慢慢涌满了清泪,像是聚挤在坝口的洪水,翻滚着随时喷薄而出的势气,她仰了仰脸,苦笑道:“公主不知,奴婢粗笨,却自小便有为情而死的胆气。无奈造化捉弄,到最后,还是要在这病榻上草草了事。”她顿了顿,低声叹道:“等他收到消息,我怕是已在黄土下露出半具白骨了。”
“不会。”静善面色不改地听着敛容的肺腑之言,忽道:“半月之前,我已让人给甄府带去你的死讯。甄采若尚有良心,许会接你的灵柩还乡。”
“什么?”敛容震惊地瞪着静善平静的面容,结巴地道:“可……可半月之前,我已有好转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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