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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玉箫满脸眼泪地跪地哭道:“妾不敢!”她大哭道:“往常妾有无数得罪良训处, 求良训瞧在我快要不行了的份上饶了我罢!”便将原委一一讲来。
原来方玉箫是个能叫两场风波就吓破了胆的人, 那么可见教养她长大的母亲也是这样色厉内荏的了——这里的母亲特指生母,是方玉箫的那个姨娘。
方玉箫当年违逆了父亲的意思, 强行入宫参选,这就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胆气。后来方玉箫之父又舍了另一个庶女去给那个管着自己升迁调动的六品吏部主事做了续弦,顺利调回了京里, 后来又百般疏通, 点了工部营缮所的正七品所正,虽然比自己在福建时官位不高,可是这就算是一个大大的肥缺了,又是在京里, 何等舒坦?因此渐渐地记起来了宫里还有个不听话的女儿,对方玉箫的姨娘就不大好。
天可怜见,方父本来只有一个嫡长子, 谁知道人到中年竟然又得了方玉箫她姨娘生的一个小儿子,因此倒对方玉箫的姨娘有了些好脸色。可是方玉箫的嫡母本来就是能够把她推进宫里去参选替下来自己女儿的狠人, 后来又恨方玉箫没有回来嫁人,害得自己的亲生女儿险些去做了别人的继室, 再加上方玉箫她姨娘生了个能争家产的儿子, 新仇旧恨叠到一块儿,更加下定决心要折磨起玉箫姨娘母子了。
方玉箫大哭道:“妾父本来也不过是看在妾还在宫里的份上容我姨娘消停活几日,一旦妾死了, 妾的姨娘再没有活路了, 妾的姨娘没了, 妾的弟弟也活不得了。妾实在是没有别人可托付了,求良训瞧在妾快死了的份上帮一帮妾吧!”说着便要叩头。
俞嬷嬷越瞧越不像,便喝道:“还不把方采女拉起来呢!”便上前一步道:“小主自家的事,如何倒要良训替你管起来?你们两个一个姓方,一个姓沈,两姓外人,须不相干,方采女也不必拿着自己快死了就当做依仗,强求别人替你做事。”便搀着沈令嘉回涵香殿了。
沈令嘉听着有些不忍,便转头道:“你回去吧,兹事体大,我得再想想。”
一进了涵香殿的内室,沈令嘉就瞧着俞嬷嬷像是有些话要说的,便遣退了宫人们,又叫史文才去沈府送信,只留下李嬷嬷与百合,一面笑道:“嬷嬷有话说就是,不必这样小心的。”
俞嬷嬷苦笑道:“良训实是被方采女骗了,她的姨娘在家绝没有那么难过的。”
沈令嘉一扬眉毛,鼻子里哼出一声似笑非笑的疑问来。
俞嬷嬷替她掖上漳绒面子丝绵里子的小褥子,仍旧自己拿着一只美人拳替沈令嘉细细地捶着腿:“小主想,一个姨娘,有一个在宫里做娘娘的女儿,有一个全家上下独一份的老儿子,她的日子能够有多么难过呢?若说她懦弱以至于被人家欺到了头上来,还不如说她原先在家里太张狂,得罪的人太多了以至于失了一个姑娘之后日子不好过了呢。”
沈令嘉合着眼淡淡道:“嬷嬷的意思我固然知道,可是她自己就是个能叫两场与她并不相干的风波吓破了胆的人,难保她的姨娘不是这么个畏缩样儿,倘或她的母弟两个都真叫人害了,她还求到过我面前来,我也害怕阎罗帝君把这一笔账算到我的头上来呢。”
李嬷嬷也道:“小主未免太心软了,您是沈家的人,她们家自姓方,凭什么叫您去管她们家的事呢?何况她们家也是个七品官,您要管起来要费多大劲呢?她这样不替您考虑,您何苦管她呢?”
沈令嘉冷笑道:“那早在她今儿跪下哭的时候你们就该把她关回迎春殿里去!明光宫院子浅,难保她这一大串哭如今已经被旁人听见了,到时候又来传我的闲话怎么办?”
三个奴婢顿时都跪下了。
沈令嘉疲惫道:“都起来,派个人去告给方玉箫:她胆敢这样算计我,我一样一样都记着呢,她怎么对我的,我就怎么对她兄弟。然后等几天,看看有没有人说我的闲话的,没有就算了,有就宣扬出去,说方孺人是个极温厚的贤妇人,一定能够照顾好方采女的同胞弟弟的,是方采女过虑了。”
俞嬷嬷一时寒毛乍起,半晌方问道:“那小主还管不管这个事儿了?”
沈令嘉冷漠道:“管,怎么不管?方玉箫不是说她的外家是方所正家乡本地的财主么?传个信给我庄子里的管事,你们去问方玉箫要一样信物,叫管事传给她外家,就说他们家的姑奶奶有难,叫他们自家人去撕掳罢,横竖有娘家撑腰的妾和普通的妾是不一样的,方玉箫她嫡母也弄不死这样的良妾。我做到了这样,也就仁至义尽了。”
李嬷嬷左思右想,发现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便道:“那奴婢这就去迎春殿。”
沈令嘉道:“这样的事儿,要么就忍气吞声做牛做马,要么就扬眉吐气却怕阴间的官司。方玉箫胆敢这样算计我,不过是因为我平日里心肠软,因此她要托付给我什么事也丝毫不见诚恳,只见心眼子了。我虽然知道她的事与我不相干,却害怕阎罗帝君不知道哩。李嬷嬷问她要了信物之后仔细看看真伪,休叫她骗了,省得到时候她外家不认,又逼得我不得不亲自管她那弟弟呢。”
李嬷嬷应了,随着去了。
沈令嘉又道:“百合蒸一盘子肉点心去,我饿了。”
百合也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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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十来天,殷氏料理完了家里的事,仍进宫来陪着沈令嘉养胎了。因宫里妃嫔们能得家人在身边的不多,因此各宫妃嫔都托词各种借口过来明光宫看殷氏,倒把殷氏臊了个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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