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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历经半个多月,梁改一行人才终于回到了南莞村。他们挂在断崖底下鸡血藤上面的百思口已经被疯狂生长的鸡血藤死死地缠住,吊在了那老茎怀春的巨树上面,梁改的大钢刀砍在鸡血藤上,发出“铛铛铛”的金属碰撞的响声并有火星迸出。一个随行的人建议用火计,泼上柴油后扔一根火柴。没想到大火也被鸡血藤瞬间吸收吞噬掉,金属般的外皮变得金光闪闪。梁改惊叹于这种寄生植物的强悍入侵属性,对随行的人们大声赞颂:“我们对待所谋之事,就应当要有鸡血藤这般顽强、疯狂、藐视一切的精神!”没有了百思口的他们,徒步穿越松岭雨林。那是一个清晨,阳光洒落在森林上方,射穿林间萦绕着的乳白色的薄雾,每一缕阳光都带着海洋的味道,一束一束,清晰可见,甚至梁改可以捧在手上仔细观赏,然后把这束阳光收进蓝色的沙漏里,与时间同在。湿润的空气弥漫着溪水叮咚的欢悦和早起鸟儿的聒噪,梁改一行人走完最后的一段旅程,站在他们刚来到南莞村时候的那个路口,却迟迟不敢进村。眼前的一切,让他们不由怀疑是否历经半个月的努力不过是一场幻觉,怀疑他们其实早就在进入松岭雨林的最初,就已经丧失了生命。眼前的村子笼罩在一片绚丽的颜色海洋当中。直到弟弟梁革迎上来,面对面一遍一遍地呼喊着梁改的名字,梁改才从震撼当中恢复了过来。梁改的支吾了半天,想问点什么,又想赞叹点什么,或者是寒暄一句说说路上的经历,却一个词儿都吐不出来。梁革戴着一顶百草编制而成的帽子,身穿陈来福亲自用枇杷木槌敲打出来的彩虹鱼皮衫,活脱一个天上的神仙,梁革见梁改不能讲话,以为他病了或是累坏了,赶紧拉着他进村休息。梁改这才发现眼前这景象震撼得他连行走的能力也丢失了。没有办法,梁革只能把梁改扛回村子里去。村民们见梁改动弹不得,话也不说,纷纷上来关心问怎么个回事。梁革乐呵呵笑着摆摆手,说道:
“应该是渴了,喝口水就好。”
直到第二天,梁改在接受了眼前的这个童话仙境,抱回来的华中牌发电机被冷落至一边,那浑身散发着夜幕气息的村公所也无心关注,一起床就拉着梁革要到村子里参观。村支书要视察参观,村长大人陈来福当然是在一旁陪同。梁改指着晒渔场出来的第一间房子,问道:
“屋顶是什么颜色。”
梁革说:“白色啊。”
陈来福纠正道,“这是象牙白。”
陈逸尘补充道:“这是一种历经沧桑的白,是代表着屹立、代表着定格的白,寓意着兴亡象牙白。”
走了几步,梁改站在另一间屋子的旁边,享受着这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颜色带来的冲击和喜悦,又问道:“这个屋顶是什么颜色。”
梁革说:“红色啊。”
陈来福纠正道:“这是海棠红。”
陈逸尘继续补充道:“这是思念佳人故乡的那一抹红,是代表着思念和珍惜,寓意南莞玉棠富贵。”
每一间房子的屋顶都是独一无二的颜色:象牙白,海棠红、艾绿、石青、葱青、松花、鸭蛋青、酡红、丹、鸭黄、綰、茶红、胭脂、品红、青莲、白藕、黛、雪青、靛蓝、驼、琥珀。梁改每见到一处房子,都得问那是什么颜色,他对颜色的已有认知早已经崩塌粉碎,即使是再简单的白,他也不能再认出来。他惊叹于这些颜色带给他的视觉冲击,对陈逸尘对颜色的解读深以为然,直到他看到了屹立在南莞村地震之河上边的黑得跟黑洞一般的村公所。他背着手,仰着头,没有认出来这就是他心爱的村公所,私自揣摩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颜色,竟然能够让其他所有的颜色黯然失色,觉得这颜色也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了,问道:
“这是什么颜色。”
梁革说:“这是村公所啊!”
梁改听后,不理解:“村公所?这个颜色的名字叫做村公所?”
陈来福回答道:“这是苍黑。”
陈逸尘也继续解释道:“这是与众不同的高雅黑,代表着南莞神秘的气息,代表着南莞的成熟、庄重和威严。”
令梁改震撼的不止有南莞的艳丽屋顶,梁改光顾着看上边,低下头看,才发现脚底下也大有文章。南莞村不大,主要的路呈现井字结构,贯穿南莞的东西南北。乡间小道,不过是青石板和碎石铺成,现在却大有不同,统统铺上了鹅卵石。这些鹅卵石,以酡颜为主要的基调,色泽鲜明古朴,铺在路上宛如一条通往大海圣地的时空隧道。梁改趴在地上,仔细观察这些鹅卵石的形状和品质,啧啧称奇,问这些石子都是从何而来。他捡起一颗发着光的鹅蛋黄石头,发现这石头光洁细腻,上面的纹路极为考究,不知道是天然而成还是后天修饰得来,问道:
“这是什么?”
梁革回答道:“鹅卵石。”
陈来福纠正道:“这叫做雨花石。”
陈逸尘跟着解释道:“这是历史赠与南莞的幸运石,雨花石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代表着我华夏儿女寄情山水,啸傲烟霞的浪漫情操。”
忽然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传来,打断了众人的对话。梁改寻声音而去,马上又被这新奇的声音吸引住了。他看到南莞村内的老树上,都挂着绚丽出彩的新奇玩意。凑近了些看,才发现那都是贝壳风铃。贝壳并无鲜艳颜色,大多灰白,可是这挂上去的贝壳竟然跟南莞村的其他事物一般,也有着丰富的色彩。暖冬轻风送来,风铃声音窸窣窸窣弥漫着整个村子,仔细辨别,梁改发现这些贝壳风铃总有意无意地在演奏这某章乐曲。音符带着浓重的南莞色彩,沁人心脾,让梁改不自觉地飘飘然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的不自然,一切又是那么的自然。梁改赶紧问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感觉到如此地舒服和自然,让他情不自禁想起了远方他最亲爱的人和故乡。梁革和陈来福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陈逸尘就已经捷足先登了,他取下一串风铃,将风铃最底下巨大的海螺拿了出来,放在梁改的耳边,让他静静地倾听。巨大的海螺将满村子的风铃声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呢喃着,梁改听到了大海的深情的呼唤,海上天空那无边无际呃辽阔,还有大山的宁静和庄重,云朵和阳光恰好,洒落世上温暖的柔情,他听得入迷了,竟闭上了眼镜,似乎喝醉酒了一般,左摇右晃起来。良久,他问陈逸尘,这个到底是什么。陈逸尘将海螺拿过来,放在心口的位置,笑着说:
“祝福,是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