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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洛翎沉默了,说道:“或许是音乐让他们找到自我,真实的自我。”
“真实的自我?”崔智友喃喃的说,随后轻轻的摇了摇头,右手扶着窗沿,手指以一种固定的节奏轻轻敲击着木框。这个动作在祈洛翎,看来有些熟悉。
“这个黑暗的琴房让我想起一个地方。”祈洛翎接着说,“一个不存在现实之中,而只是存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黑暗小屋。”
“灵魂小屋?”崔智友抬高了眉毛。
“是的。每个人灵魂深处都有一个黑暗小屋。它是与自我意志是同时存在的。不过有区别的是,它只是沉睡的一座火山,或者说是很长时间静止着的。”
“既然它是沉睡着,那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当一个人受伤流血的时候,我是指的是精神层面上受到外界社会的损伤。他的自我意识就会丧失对自我行为的控制和对外界环境失去了协调功能。为了保护自己,他的灵魂或者说是思想,就会进入那个黑暗小屋开始疗伤或是休养。这就是这个黑暗小屋的存在的意义。当那个受伤的灵魂蜷缩在那个黑暗的小屋里,伤口一点点愈合,痛苦一点点减少。直到灵魂能承受一定的痛苦,恢复过来,它就会走出这间的黑暗小屋。重新进入外部的现实世界,开始正常的生活。”
“那么这个黑暗小屋是灵魂的救赎之地。”
“你只是说对了一面,同样它也是灵魂的殇亡之地。有些时候,或许是灵魂受到的伤害过大,抑或许是灵魂自身过于弱小。有些灵魂就长驻于那个黑暗小屋,再无力走出。或者是小屋过于温暖安全,灵魂不愿意走出去。抑或者是时间呆得太长,以至于灵魂认为这个小屋便是外面的世界。反正到了最后,灵魂就困囿于这个黑暗小屋,直到与身体一同消亡。所以这个黑暗小屋也是灵魂的殇亡之地。”
“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就算是思想健全的人,一生当中也有几次进入黑暗小屋。可当灵魂每一次走出黑暗小屋,灵魂也就变得越来越强大,对人生和死亡的思考越来越透彻,对自我的认识也就更深刻。反之,灵魂走不出那个黑暗小屋,身体和思想如同浮萍,无所依靠。失去了灵魂,人就会变得盲目空虚,走向偏执。思想失去控制,人的行为就会失常。”
崔智友望着窗外的阳光,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了。
“你说的很对。那名音乐老师是在我妹妹十七岁来到我家的。当时我们是在海边上发现了昏迷的他。他有语言障碍,也就是说他有失语症。他说不出一句话,他的身世一直是个谜。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他于是就一直住在我家里,融入了我们的生活。应该说是我们的生活被他的音乐所改变。”
崔智友脸上严肃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似乎沉浸在回忆当中。
“事实上,一离开钢琴他什么都不会做。但是他弹奏的钢琴时气质高贵,举止自若,旋律动听,就仿佛一个音乐天使。他的音乐像一束明媚的阳光射进了我们黑暗的房间。我们靠着他的琴声走出来灵魂的黑暗小屋。我妹妹的精神病症彻底的好转,而我也不再被恶梦纠缠。那是我们一家人一生中有过最美好的时光。”
过了许久,他的微笑逐渐消失,表情变得痛苦。
“可自从他莫名消失后,阴影又重新笼罩着我们。妹妹再次变得神志不清,离家出走。而我的内心再一次被恶魔所控制。有时,我觉得生存都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无以复加的困难,成为痛苦的根源。有许多人在彷徨中死去,更多的人在彷徨中等待死去。或许只有美妙旋律的音乐才能减轻人的痛苦,给人以希望,使人超越快感而陶醉于美感之中,或柔肠百转,或热血沸腾,由此使心灵净化,获得最大的愉悦。”
祈洛翎默默坐在钢琴的高板凳上,注视着在光线无穷变幻中的黑色三角钢琴。注视太久了,她感觉自己与面前的这架钢琴并没有区别。同样的孤单,同样沉默。她与钢琴在某种程度上都生活在自己的孤独世界里。
它黑白的琴键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自己同样思考着黑白的人生。就在那一霎间,她变成这架黑白钢琴,黑白钢琴也成了她。在长期的弹奏和聆听的过程里,她与它理解了对方。大概是因为这个,她与它成了彼此,由此减弱了各自的孤独感。
当一切沉思结束后,她仍然是她,钢琴仍然是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