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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裴平匆匆赶回来,他散出人手在城外各处寻找,竟没有发现裴六的踪影。裴三虽说对胞弟的身手心中有数,可想到他孤身一人,负气离开的家,不免仍旧是担心。
这担心在他心中化作了隐忍的戾气。
想起造成“兄弟反目”的症结,裴三其实是有些不敢置信的。要说薛婉华,从九岁起形只影单的来到裴家,瘦瘦弱弱的一个小孤女,轻易地便叫人心生怜悯,因此张氏这些年来,根本是把薛婉华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爱,即便在裴家的众多儿媳、庶女之中,薛婉华也是格外娇宠的,吃穿用度样样都没叫她有半点委屈。
薛婉华整日陪伴张氏,张氏的日子便也多了许多欢乐意趣,也因此,裴家上下对薛婉华也是很看重的。虽说她性子有些要强,也难免有些这样那样的小缺点,可这些年来,裴三和裴六早已经把她看做自己的家人了。
若不是熟悉信任,大约也不会中了这样低劣的招数。
裴三在祠堂足足跪了两日,第三日午后,裴老爷才发了话放他出来。看着跪在面前的裴三,裴老爷仍旧气得没忍住,抄起案上白玉琉璃的纸镇便狠狠砸到他身上。裴三纹丝不动地接下了父亲的怒气。他知道,父亲在他身上赋予了太多的寄望,谁想却出了这事。
“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善后?”
裴三低头,字句清楚地答道:“但凭父亲做主。”
裴老爷盯着他半天,问道:“为父知道你并非酒色之徒,怎的会做出这样的事!这里面可有隐情?”
“儿子……当晚多饮了几杯梨花酿,竟醉得人事不知,昏沉沉睡死过去,醒来便已经酿成大错。”裴三语气平淡地说道,“孩儿自知行为不检,并非要抵赖狡辩,父亲信与不信,都是实情。”
裴老爷沉默半晌,长叹一声道:“我本也不过问后宅的事,这些年你母亲将后宅打理的一直很好。只是,裴家眼下还在孝期,旁人也都知道薛家的孤女跟你六弟早有婚约。这事情若处置不当,毁的不止你一人,你自是知道轻重的。”
“孩儿知道。”
“罢了!你自己好生想想,等你母亲病情好些再作处置吧。”
裴三从父亲的书房出来,面色平淡,负着手便径直往张氏的院里来了。这几日在姜采青悉心照料下,张氏病情好转,神志已经清醒了,只是话却说不太清楚,半边身子僵硬无法动弹,竟真的留下了时宗玉所说的“偏枯”之症。
姜采青知道,这其实就是现代常见的偏瘫,俗称半身不遂,情绪打击、生气激动引起的急性脑血管的毛病。这毛病便是搁在现代也没什么特效药,全靠养,后期康复很重要。可是——这些医学常识她是有的,可到底该怎样康复按摩训练,她还真不知道。
怪不得小说里那些穿越的医生都混得风生水起,人家那是技术流啊。
问了时宗玉,加上她自己的理解,姜采青便叫丫鬟每日里给张氏揉搓按摩一遍。配合时宗玉每日的针灸治疗,虽然一时半会看不出来,但应该是有效果的。
姜采青正看着福莲小心地给张氏揉按腰腿,小丫鬟进来禀报说,三爷来了。
“夫人可是要见?”姜采青试探地问道。
张氏立刻便点了点头。小丫鬟转身出去,魏妈妈过来扶了张氏坐起,在她身后多多的塞了几个软枕,让张氏半靠在床头,这工夫,裴三已经大步进来了。
“母亲!”裴三稳稳地跪下,便低头没再说话。
魏妈妈十分有眼色的将屋里的丫鬟婆子打发了出去,姜采青也站起身来,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扶着魏妈妈的手抬步离开。裴三低头垂目,看着她一双穿雪青色绣玉兰花样软缎绣鞋的天足,步履无声地从他跟前经过,不紧不慢地走出去了。
张氏如今因为偏瘫,说话发音含混不清,她看着跪在床前的儿子,只沉默着没开口,半晌才长叹一声,问道:“你六弟呢?”
“六弟外出远游了。”裴三答道,“都是孩儿的错。”
“你的错?”张氏缓缓说道,“这些日子,我虽是病着,也反复想过了,裴家书香人家,我的儿子若是那等酒色之徒,便也不会到如今房里连个通房都没有了。可婉华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捧在手心里这些年,我把她看做亲女儿一般。我如今只问你,这事情真是你酒后糊涂做下的么?还是你和婉华,被旁人算计了的?”
张氏说这些话,十分缓慢吃力,吐字也不太清楚,然而一字一句,却清醒无比。做了这些年的裴府主母,张氏绝非那种毫无见识的深宅妇人。
“母亲,孩儿纵然是酒色之徒,纵然再糊涂,也不能做出这样折辱六弟的事情来。只怕,这事情也并非旁人的算计……母亲当知道,酒醉心不糊,孩儿也不该饮了几杯梨花酿便酒后无状了的,孩儿屋里也不该一个下人不留,任由着孩儿铸成大错,纵然落入旁人算计,薛婉华神志却清醒的,也没理由在孩儿烂醉沉睡时发生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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