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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着夜色,沂州城西门缓缓打开,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有序地出了城门,马蹄声碎,很快便隐入了夜色中。
姜采青躺靠在马车里,刚刚度过神经紧绷的一昼夜,这会子心情稍稍松懈下来,上路不久竟然睡着了,或许是太紧张太疲惫的缘故,一路颠簸中,这一觉却睡得很沉。
黑夜中车马都无法走得太快,马车晃晃悠悠地颠簸着,姜采青睡得并不舒服,尽管马车里花罗专门铺了厚实的垫子和软枕,醒来时还是觉着浑身酸软。等她睁开眼睛,依旧还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花罗和茵陈一个蜷在她脚边,另一个斜靠在车侧,都还在睡。
车帘的缝隙中透进来一缕光亮,凭感觉判断,此时已经是清晨了。姜采青酸酸地舒了个懒身,掀开车帘子向外望去,车前马背上坐着的王兆和耿江,长兴则紧紧跟在车侧。
昨晚连夜出城后,她坐的马车被有意放在队伍中间。姜采青知道裴三和裴六带着走在最前头,几百人的队伍,也看不到他们。
天亮后马匹跑了起来,速度快了许多,花罗从车上找出带着的吃食点心,姜采青匆匆吃了些东西,而车外的王兆他们则是在停下马凑合着吃了些干粮。
队伍一路向西,姜采青心中猜测着他们是要去哪儿,近晌午时,队伍停在了一处田庄。姜采青知道这偌大一片庄子是裴家的产业,队伍进了庄子,纷纷下马歇息用饭。姜采青下了马车,便被裴三的长随裴平带到了一处青砖灰瓦的小院,裴三和裴六正在屋里喝着茶等她。
“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停留半日。一来我们这么多人,沿途采买吃食都是问题,需要在庄子上准备充足的干粮,二来……我们要先去附近山上安葬父亲。”
姜采青点点头,默默端起茶盏来喝。她看了一眼裴六,昨晚记得他说有两处小伤,如今看他举止如常,想来应该无碍。
这田庄和附近的山林,都是裴家的产业,裴家祖坟在此,张氏死后就安葬在这里。裴家兄弟那样的心性,自然不可能丢下父亲的遗体跑路,夜间出城时,便亲自装殓带了出来,到这里原来是为的送到山上安葬。也幸好古代通讯、交通慢,等沂州的事情传到朝廷,援军再赶来,这时间也够他们脱身的了。
裴家兄弟都是性子坚忍的,匆匆吃了些东西之后,两人也没有痛哭流泪,只默默伤痛的神情让人心中不忍,竟觉得哭出来可能更好受些。简单的祭拜之后,两人便带人扶棺上山了,听朱骁说,在昨晚的混乱之中,裴家的几个庶子,裴四已经死了,这会子也要送去山上埋葬,裴二下落不明,而裴五却是好好活着的,昨晚像是也在沂州府衙,这会子却没看见人影,姜采青琢磨着,裴五是个文弱书生,可能已经被安置到别处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
日头西斜时,裴三和裴六带着一行人从山上回来,心情自然都不好,望着连绵的群山,裴三慨叹地说了这么一句。
王兆曾说过,裴家三爷,有经国济世之才的,然而危难关头,他眼睁睁看着裴老爷死去,想来心中十分压抑苦楚,也难怪有这样的慨叹了。像裴六那样血战一场的,万军之中一路追杀,亲手射死拱卫将军报仇,倒也大快人心。
“三哥何出此言,齐家安邦平天下,要的就是你这书生。”裴六在旁边劝慰道。
裴三却没有再开口,伫立良久,看着队伍收拾停当,上马离开田庄,裴六看着姜采青上了马车,便也打算走的,姜采青叫住了他。
“六爷,你们这是打算往何处去?”
“自然是找稳妥的地方先安顿下来。”裴六说道,“路可能很远,你辛苦着些。”
“往西的话,好不好经过白石镇?”姜采青问道,“陈掌柜在我们之前出的城,他带着大笔现银和银票,还有庄子上存着几万石粮食,六爷若是和三爷打算找地方安置,这些东西总是需要的。”
裴六眸光定定望着姜采青,嘴角微微一弯,说道:“你倒是想的周全,我们一路往西,便先去白石镇稍作停留吧。”
天黑以后才到的白石镇,姜采青寻思着往后这白石镇她怕是不容易回来了,也不知张家的家产究竟会落到什么人手里,便索性把田庄上的家仆们身契全部放了,给了他们自己,给他们分了些银子和田地好维生,又将田庄上大批的粮食,还有陈掌柜运出城的银子和张家大宅所有的现银,贵重物品清点带上,只除了自己留下一笔银子,其余大部分全都交给了裴家两兄弟。
她知道裴家产业巨大,曾经号称整个沂州城都是裴家的,然而一来仓促中裴三、裴六带出的钱粮怕是不足,二来这大笔的粮食和现银都交给她,她也没法都带走。
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已经不去多想自己和裴家兄弟之间的事情了。对她而言,裴三的安危她会担忧,然而危难关头,裴六却让她满心的牵挂。
裴六虽然大她四岁,可她穿越前大学刚毕业,最初认识裴六时,她便一直当裴六是“小兄弟”的感觉,或许因为裴六是家族幼子,也或许因为裴六的性子更随性自然,不知不觉两人竟熟悉默契起来了。沂州城血战之时,那种心慌意乱的牵挂骗不了自己。
这个人在她心中的位置,跟旁人不同的。
然而裴三也罢,裴六也罢,经过这番患难,如今在逃亡路上,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就如她曾经说的那样,眼下,当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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