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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绮忙答应一声,转去隔壁屋里,隔壁两间屋如今布置成了姜采青的小书房,屋里稍显空了,一张宽大的书案,桌椅软塌,书柜花架,陆续添了些小摆设,倒也雅致有序。
翠绮去香樟木书架上随便拿起一本书,她如今被姜采青叫去学认字,书名三个字里头大约认得一个“山”字,约猜是姜采青偶尔当闲书翻翻的《山海经》,便拿了来,转身往回走,不由得往院里四周张望了一眼,新月如钩,天地一片黑蒙蒙,庭院里静悄悄的,各屋窗上透着暗沉沉的灯光,姨娘们也都还没睡下呢,就只有周姨娘住的东耳房黑漆漆的,像是已经睡下了。
“娘子,给你书。”翠绮把书递给姜采青,忍不住又问说了一句,“娘子还不睡么?棠姨娘要是不来,娘子往常这时候早该歇下了的。我刚才看见绢姨娘那屋里,都这样晚了,灯影下似乎还在织布呢,这院里的姨娘,做什么都睡得这样晚。”
不知怎的,姜采青一下子就想起“长夜难眠”这么个词来。
“我这不就要睡了吗。”姜采青瞥了一眼翠绮,忽然生出些促狭的心思来,便把那书递给翠绮道:“不是说要给我分忧吗,现在就用着你分忧呢,把这书随便读两篇给我听。”
“娘子,奴婢已经很认真学认字了,真的。”翠绮顿时哀怨起来。
“别贫嘴了,娘子叫你学字,还不知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花罗笑道。
两个丫鬟收拾一番,关了通风的窗子,看着姜采青斜靠在软塌上,便又催促她赶紧去床上睡觉。姜采青没动弹,胡乱翻了几下书,终究是心里有事,便把书往旁边一丢,叫两个丫鬟:
“你两个回自己屋去睡觉吧,走时把魏妈妈叫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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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叫老奴?”
魏妈妈随后就来了,穿戴十分整齐,看来这么晚她竟也还没睡。姜采青打发走了两个丫鬟,独自脱掉外衣上了床,正靠在枕上半躺着呢,便招呼魏妈妈坐过来说话。
“魏妈妈,你说那时郎中家里,是个什么情形?他兄弟几个?”
“娘子忽然问这个做什么?”魏妈妈笑着反问道,随手搬了绣凳在床前坐下,看着姜采青道,“那时家医术世家,几代人从医,家族世系自然十分庞大,分家不必说他,宗家如今老太爷还在,生了嫡亲兄弟两个,以前老奴跟娘子说过的,时郎中的伯父一房,都在京城居住。沂州时郎中父亲这一房,嫡长子时宗珉,是前头正室生的,前夫人过世后时家二老爷没续娶,扶正了贵妾,生下的嫡次子便是时宗玉,庶子没有,倒是听说有个庶女的,才几岁年纪,老奴却没见过。”
姜采青心中斟酌着,毕竟她不是土著古人,才来了也不久,棠姨娘这事枝枝蔓蔓的,可不单纯是后院的事,她还真拿不定主意,实在需要找个人商量一下。她犹豫着说道:
“秋棠……怕是和时家的大爷有些首尾。”
“时家大爷?”魏妈妈惊讶问道,随即神色一凛,骂道:“这贱婢果然没安分,却怎么勾搭上时家大爷了!”
“那时家大爷怎的了?”
“倒不是他怎的,时家大爷既是嫡长子,医术也好,很受家族看重的,娶妻叶氏也是高门出身,贤惠知礼的,前程自然不差。要说时家大爷本该是个稳重的,不想怎的竟跟那贱婢沾染上了。”
“那他家中也有妾室?”
“正经妾室没听说有,不过大户人家的公子,像时家大爷这将近而立的年纪,屋里少不了人伺候,通房丫鬟必定是有的。”魏妈妈说着话题一转,问姜采青:“娘子如何知道的?那贱婢的肚子,可是确凿了?”
姜采青微叹点头,便把秋棠今晚的来意说了。魏妈妈思虑半晌,也叹气道:“六爷上回来说的话,怕是也看出这秋棠不安分。既然关系到时家大爷,偏还有了身孕,如今时家大爷去了京城,那贱婢毕竟还是张家的妾室,我们作为张家,若去透漏给时家的长辈,却像是去打时家的脸了。这些子世家大户,左不过都是一张面子撑着,把那层面子撕掉都不好看。可若不问过时家便处置了秋棠,到底关系他家子孙血脉,也不知那时家大爷怎么个意思,弄不好叫他心里结下仇怨,伤了和气,为了个贱婢可不值当的。只如今该怎的处置才好?”
“我看那时宗免……”姜采青摇头道,“他本来是叫秋棠堕胎的,只如今耽误的月份大了。”
“若这样,时家大爷倒还没糊涂到家,索性就发落了那贱婢了事,大家都干净。娘子若是不忍她死,远远卖掉就是了。总之不能叫这丑事闹出去。”
卖掉……本能的,姜采青总想给棠姨娘一条活路,她想了想,说道:“这事情自然不能闹出去,只是我总不忍心她走上死路,容我再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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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青这一晚睡得着实晚了,也不知熬夜太晚还是心中思虑,魏妈妈走后,她躺在床上又老半天才入睡,第二日便妥妥地睡过了头,起床梳洗吃了早饭,便已经日到中午。
过了晌,布帛铺的陈掌柜带着一个小伙计来了,姜采青便在偏厅听他报了这阵子的账,铺子里的营业基本如常,只是说起收购棉布,如今半月过去,布倒是收了不少,却占用了铺子里大部分的现银,这样下去,怕是要影响铺子进货周转了。
好在如今细棉布销路不愁,陈掌柜也说了,布帛铺有好些长期合作的客商,他们能将各地出产的丝绸绫罗运来,便也肯将铺子收购的这些细棉布运往各地,只是担心货款何时能收回来的问题。
现银的确是个难处。想到现银,姜采青不由得又哀怨起来,那裴三为了表兄表嫂的丧事,实在是把账面上的现银折腾得差不多了,若不是她秋后收的佃租,如今只怕这家里吃穿用度都局促。
“我们如今就先跟稳妥的行商合作,只要求他们及时结算现银不赊账的,哪怕多让些利润也行。再就是进货的客商,也不妨跟他们打个商量,既是长期合作有了信任的,货款能否缓一缓。”姜采青翻看着账本,努力鼓励陈掌柜,“这棉布的生意肯定能做,只慢慢来,等到生意做大,资金回笼,恐怕一笔棉布的利润,就顶的上你铺子里零卖一个月的收益,就算开始现银拮据些,无论怎样也要撑下去。”
陈掌柜点头称是,说他收购这棉布,便已经有合作过的行商来问了,如今只要银子周转过来,挣钱是不愁的。
陈掌柜送来了姨娘们裁制春装的布匹,姜采青见完了陈掌柜,便叫翠绮去告知了各位姨娘,都聚在后院的小花厅挑选衣料。
其实换季做衣裳也就是个惯例,姨娘们每人挑了两匹衣料也就够了。往后开春了,送来的衣料便少有厚实的绫缣、缎子,而多是些薄绫,绢、罗之类的衣料,也有轻薄透明的绡纱,这春日里一般是用来做外罩的。
反倒是姜采青眼下最缺衣裳。原主那贫寒出身,她到这张家来的时候,自然没带来几件衣裳,当时是在秋天,又足足穿了一两个月的孝服,如今她那衣柜里除了冬装就是冬装,正经的春装衣裙原先没有,就算有两件去年秋天的衣裙,不用往身上比划也知道小了——这一个秋冬,她的身量明显长了不一截。
周姨娘自从那日指责她散妾“欺人太甚”,这几日都没来找她近乎,院子里见面该说话却也答言的。现在带着丫鬟过来看衣料,脸上照旧是带着些笑意,见了姜采青便先开口道:“旁人倒也罢了,青娘必定要多多的做上几件,我们几个衣裳就算不做新的,也够穿了,青娘身量长得也快,原先衣裳又少,做少了可不够穿的。”
看着周姨娘“重修旧好”的举动,姜采青便抿嘴一笑,她做衣裳也不用谁的同意,想想她为这份家业各种打理操忙,自然没打算亏待自己,便由着一堆人挑挑拣拣,比比划划,最后花罗和翠绮各抱了一堆衣料,两人还一边商量着,这匹碧色从花绢做件衫子,那匹杏色的花纹罗做条裙子……
“那匹素罗拿上,给娘子做一件寝衣。”花罗指着一匹轻薄的素罗说道,索性把手中的衣料塞给旁边婆子抱着,自己去拿了那素罗,伸手摸了摸笑道:“这料子滑溜,做寝衣,贴身穿必定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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