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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七月,天气愈发炎热,徐州、中州等地大旱,数月滴雨未落。
晋军一路高歌猛进,连续击败燕将慕容厉、慕容藏率领的军队,进驻武阳。
桓温下令军队短暂休整,不□□近枋头。同时派遣豫州刺使袁真进攻谯郡、梁国,凿开石门,贯通粮道兵道,以防清水不通,后援不及,大军变生不测。
至此,桓温出兵的计划已完成大半,只等进入枋头,逼迫燕主割地求和,便可凯旋南地,携北伐之威迫晋帝退位,荣登大宝。
大军休整期间,中军主簿统计战果,见到前锋右军递送的官文,不信的放下笔,揉了揉眼睛。
“七百?”
“然。”
“一役取之?”
“然。”
“运粮队?”
“然。”
正规军和运粮兵,四百对七百的战果,刘牢之被严重刺激到,整日加紧操练,只等下次接战,定要洗雪前耻,给鲜卑人好看!
士卒叫苦不迭,却无人敢出声抗-议。
这种情况下,上报战果之类的“小事”,自然不需刘将军亲自出面,军中谋士自可代劳。
来送官文的不是旁人,正是曾提议“策-反”燕国官员的谋士曹岩。
事实上,他也不想来。
奈何旁人躲得快,实在没辙,只能肩负起重任,到中军大营走上一遭。
主簿犹是不信,曹岩一阵牙痒,也不多说,直接让步卒上前,解开数只布袋。
天气炎热,袋中之物早开始腐烂。
系绳刚一解开,刺鼻的味道便冲天而起。
主簿早已经习惯,神情间没有任何变化,淡定的令人翻过口袋,将里面的“战果”倾倒在地,仔细清点。
“七百三十一。”
“三百三十九。”
刘牢之秉性刚正,又同桓容交情不错,自然不会贪图运粮队的战功。
清点完毕,主簿取出两枚竹简,分别记下数量,盖上官印,亲自递给曹岩。仗没打完,赏赐不能下发,这两枚竹简是日后请赏的凭证,对将兵尤其重要。
曹岩不敢马虎,确认竹简上的内容无误,用绢布裹起,仔细收入怀中。
“多谢刘主簿,告辞。”
留下一地的耳朵,曹岩转身离开中军大营。
无需主簿吩咐,步卒迅速收起地上的“战果”,运到营外焚烧掩埋。
天气太热,稍不注意就会发生疫病。
古代人未必知晓“细菌”“病毒”之类的词汇,但随军医者都有经验,不只督促兵卒焚烧“战果”,更调制成药粉,洒在营盘四周。
桓大司马和各州刺使的帐篷重点关照,确保不出丁点差错。
曹岩回到前锋右军,正赶上开饭时间。
因为桓容的坚持,运粮队严守军纪,没有抢割当地稻麦。
右军上下吃的仍是从兖州带来的军粮。没有肉汤搭配,好在蒸饼管饱,比起别的队伍,待遇已是相当不错。
刘牢之捧着一碗咸汤,蒸饼夹着咸菜,和普通步卒一样的伙食。连日在烈阳下操练,皮肤更加黝黑,不是身上的铠甲,压根认不出他是军中将官。
“将军。”曹岩走上前,取出绢布裹着的竹简,道,“战功已上报,此乃凭证。”
刘牢之咽下蒸饼,喝下半碗水,擦擦嘴,唤来一名部曲,道:“请丰阳县公来。”
“诺!”
按照常理,桓容现为刘牢之下属,后者本不该这样客气。
奈何桓容之前“风头”出得太大,带着一支千人的队伍,依靠竹枪竹盾斩杀七百余贼寇,己方伤亡不到两百,这样的战果简直惊人。不只是刘牢之,左军将官对桓容都客气了几分。
杀一是贼,屠万成雄。
经士卒口中传扬,桓容“水煮活人”的凶名竟变成威名。
没有人再议论桓容的残暴不仁,反称他有秦汉勇烈之风,值得推崇,更值得大家仿效学习。
当然,这种推崇只在晋军之内。
换成鲜卑胡,别说敬佩,简直快将他传成了“杀神”。
照面就能杀掉几百,用的还是竹枪竹盾,换成铁器长矛,岂不是杀得更多!
侥幸逃跑的贼匪和溃兵将竹枪阵传得神乎其神,桓容坐在武车上的举动,也被认为是成竹在胸,高深莫测,压根不将千余的敌军放在眼里。
“遇上那辆黑色的大车,不能找死的往上冲,赶紧跑!”
“听说那人是遗晋大司马的嫡子,腰围三丈,青面獠牙,夜半要吃生肉,竟是比羯族还要凶狠!”
甭管汉人还是胡人,对八卦的热衷程度都很惊人。
上嘴皮碰下嘴皮,好好的一个俊秀郎君,竟成了凶神恶煞之辈。
晋军在武阳停驻,秦璟留给桓容的部曲发挥优势,凭借和胡人“打交道”的经验,连续抓到三波慕容鲜卑的探子,得知北地最新的八卦流言。
听完部曲转述,桓容的第一反应是不信,第二反应是无语。
下意识摸摸脸,虽说他不是那么注重长相,可大好青年被说成是青面獠牙状似凶鬼,这感觉当真是难以形容。
抓获的探子被带到刘牢之跟前,详细拷问之后,全部送到郗愔的营盘之中。
刘将军做得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桓容没有提出异议,邓遐朱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军中各有山头。
大家都晓得郗刺使和桓大司马不和,刘将军是郗刺使的铁杆,把人送到郗愔面前实是无可厚非。
至于郗刺使会不会把人交给桓大司马,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事。
有那个时间,不如多操练手下的兵卒,下次遇上鲜卑兵,好歹多杀几个,别再让运粮队给压得抬不起头。
刘牢之的部曲来请人时,桓容正躺在车厢里小憩。
阿黍端着漆盘下车,见到来人,问明来意,让其稍等片刻,转身回到车上,唤醒正会周公的桓容。
“郎君,刘将军请您过去。”
“刘将军?”桓容迷迷糊糊的撑起身,眼睛半睁半闭,懒洋洋的打个哈欠。
阿黍浸湿布巾,轻轻擦着桓容的手心,随后取来绢布,道:“郎君有些暑热,奴让人备下冰盆,驱一驱车内的热意。”
“好。”桓容点点头,接过绢布覆上额前,擦了擦眼角,舒服的叹息一声,总算清醒许多。
“说了是为何事?”
“并未。”阿黍打开木柜,取出一条玉带,系在桓容腰间,道,“不过,曹掾刚从中军大营返回,奴以为应是战功之事。”
“恩。”
桓容整了整衣袍,坐直身体。
阿黍手执象齿梳,利落的为他梳理长发,用葛巾束紧。
车外的部曲未等太久,就见一身青色深衣,腰束玉带的桓容从车厢走出,单手一撑跃下车辕。
行动间,长袖翻飞,袍角轻扬,说不出的潇洒恣意。
部曲竟看得愣住,遇上阿黍不善的目光,忙低下头,不敢久看。
“走吧。”
桓容离开武车,典魁和钱实立即跟上。
三人身后集合十余名部曲健仆,各个雄健高壮,威武霸气。尤其是秦雷秦俭等人,比外表论武力值,更是远超他人,桓大司马的部曲都得靠边站。
这已经成为桓容出行的“标配”。
无论兵卒还是役夫,均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倒是别军将官心生羡慕,如此猛士,得一即是大幸,眼前一溜十来个,当真是让人眼热。
可惜,再眼热也没辙。
典魁钱实认准了桓容,根本不可能转投他人。桓冲的部曲身负使命,自然也不会离开。
秦璟留下的二十部曲想都别想。
至于南康公主备下的健仆,世代为司马氏效忠,历史可追溯至曹魏时期。想挖墙角?信不信铁锹当场卷刃。
有人不信邪,派出说客许以重金。
结果是话没出口,人就被典魁提着脖子拎出营外,一拳砸得满脸开花。
至此,再没人敢打桓容私兵的主意,借机试探的郗超落得个灰头土脸,又被桓大司马疑心,不得不收敛几分,以防再生变故。
刘牢之用过饭,敞开衣襟坐在帐中。有桓容提供的冰盆,照样热得满头大汗。
“将军。”
桓容进帐行礼,没等弯腰,就被刘牢之托住手肘,请到桌旁坐下。
满面殷勤,又是这个态度,桓容心里打了个突。
这是打算要粮还是要人?
先时分给他两千步卒,多数送归刘牢之手下,他只留下五百不到,负责押运粮草的多是私兵,想要调走绝对没门!
至于军粮,他已给秦璟送信,想必近两日就能得到回音。
军中尚未断顿,粮食还能支撑一段时日,刘将军不会连这两日都等不及吧?
刘牢之面上带笑,取出记录战功的竹简,送到桓容面前,道:“此役战果已上报中军,凭此可于战后请赏。”
扫过竹简一眼,桓容当即拱手道:“谢将军!”
“先不忙谢。”刘牢之搓搓大手,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我有一事想请容弟帮忙。”
戏肉来了!
桓容坐正身体,看着刘牢之,心中生疑,口中却道:“将军如有吩咐,但凡容能做到,绝不推辞!”
换句话说,如果做不到,还请见谅。
闻听此言,刘牢之双眼发亮,大喜道:“容弟答应了?甚好!”
桓容:“……”
他答应什么了?
是他表达有误还是刘将军故意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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