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读

完美嫌疑犯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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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伙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集团里的事,当然是咱们董事局的人集体决定。”黄祈双手放在腹部,不温不火地说,“老陈,现在集团公司里已经死了四个人了,而且都跟你那个明盛公司有关,警方已经开始大张旗鼓地调查了,你要不要给兄弟们一个交代?”

楚铁骏啪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吼道:“陈籍,这些年,你只坐在豪华办公室里喝茶玩女人也就算了,你就不能把*股弄干净点?连着出了四条人命,到底怎么回事?你自己倒霉不要紧,可不要连累我们!”

陈籍笑道:“两位兄弟,少安毋躁。只不过四条人命而已,咱们在起家的时候,祸害的人不更多?况且警方只是在刑事方面进行调查,经济方面根本没有介入,老兄弟们就坐不住了?再说了,明盛公司只不过是集团的子公司之一,一直是我的下属蒋峥在打理。就算有事,蒋峥出来顶缸,绝对不会连累到大家。”

黄祈淡淡道:“现在就等老头子在医院里咽气了,然后咱们就可以拆分集团公司了,到时候各自拿走自己应得的那份,各走各路,要二度创业的二度创业,要逍遥快活的逍遥快活。不过在此之前,至少得确保警方不会发现账目上的问题,不然大家谁都跑不了。陈籍,不是兄弟们放心不下你,都累死累活地干了二三十年了,要是因为你翻了船……”

他没有再往下说,只是冷冷一笑。

陈籍摸了摸花白的头发,没有接话。计划仍在顺利进行,只死了四个人而已,接下来会死更多的人。要的就是警方的注意,要的就是发现明盛公司的经济问题,接下来的事,soulmate早已策划好了,你们这两个白痴,不是我有心要害你们,是你们太笨了。整个集团公司三十多亿的资产,为什么要分成三份?你们傻,要我跟着也傻吗?

这世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窗外电闪雷鸣,蒋峥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满天的乌云和间或亮起的闪电,心事重重。

他以前是另一家公司的副总,筱鹏有限责任公司。比起明诚集团来说,它要小得多,但是在日化这一块,也颇有影响力。那个时候,陈籍找到他,要他帮一个忙,弄垮筱鹏,条件是调他到明诚集团下辖的子公司明盛当总经理。蒋峥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觉得陈籍脑子有毛病。虽然一个是副总,一个是总经理。但在筱鹏公司里,蒋峥有一票铁杆的手下,薪资和灰色收入是最高的,总经理兼老板对他信任有加,而且还下放了不少权力,简直可以说是让他为所欲为。如果让他舍弃这一切,去一个集团公司里重新开张,变数太多。先不说他一个跳槽的上司能不能服众,单说陈籍的目的就不能确定。陈籍会不会利用他搞垮筱鹏之后,将他弃置一边呢?这点谁都不敢打包票。

面对蒋峥干脆利落的拒绝,满头白发的陈籍只是笑了笑。他起身就走,一句话都没有。

蒋峥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恐慌,他突然觉得这样干脆地拒绝了陈籍,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关于明诚集团,他听过不少传闻。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有四个大学毕业的年轻人,凭着两千块钱在S市白手起家,历经三十年的打拼,他们的公司发展成为总资产三十多亿的集团公司。关于他们发家过程的说法,有各种版本,每个版本都伴随着血雨腥风。本来商场如战场,你死我活的搏杀是商界默认的规则,但明诚集团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行事风格,着实让不少人从心底感到恐惧。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当蒋峥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在酒店房间压着一个小明星享受鱼水之欢的时候。房门突然开了。陈籍背着双手走了进来,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给自己泡了杯绿茶,看着他道:“你还有一次机会。”

蒋峥搂起床单,围在自己的腰间,满是不解地看着对面的老头子。他在这家酒店是常客,这间房是他长期包下的,他不明白老头子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是怎么开的门。

“我把这家酒店买了,反正一直在赢利,不算亏本生意。”老头子点起一支烟,看着蒋峥,“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太喜欢玩女人,而女人又是最不能信任的。”

他向蒋峥身后的小明星挥了挥手,那个女明星从床上站了起来,*身*体地走到陈籍身边,像一条狗一样伏在了陈籍脚下。

“每个人都有一个价格,这个我知道,但我不喜欢用钱收买人。”老头子点起一支烟,抽了一口,把烟灰弹在刚泡的绿茶里面。

“你说,刚买了三天的奔驰S320的刹车系统会不会有些毛病?”老头子摸着小明星的头,好像不经意地问道。

蒋峥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那辆车,是现在供职的筱鹏公司老板的座驾。

老头子眯起眼,看了蒋峥很长时间,将那杯弹满了烟灰的绿茶递给小明星,“给他端过去。”

蒋峥坐在床上,看着小明星晃动着美妙的身材走过来,满嘴都是苦味。他颤抖着双手接过那杯茶,犹豫了好久,终于全部喝了下去,一滴不剩。

老头子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出了门。小明星开始窸窸窣窣地穿衣服,蒋峥看着她,满眼怒火,但是他不敢碰她。他在害怕,害怕打了这个女人,他的命就没了。

那天他在房间里躺了好久,才穿起衣服出了酒店。看着温暖的阳光,他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勇气,他按下了筱鹏老板姜鹏的号码,他想提醒这个共事了十多年的乐呵呵的中年人一下。

手机通了。

却一直无人接听。

过了好久,他才知道,他拨通那个电话号码的时候,姜鹏已经死了三个多小时。高架路上六车连环相撞,尸体都没能捡全。

如果那天他没喝下那杯满是烟灰的绿茶,他走不出那个房间。

吞掉了筱鹏公司之后,明诚集团旗下的明盛公司开始主打日化产品,在S市的销售额曾经一度超越某着名的世界500强公司。陈籍出乎意料地遵守了他的承诺,让蒋峥做了明盛公司的总经理。蒋峥没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也没表什么忠心。他已经明白,在明诚集团里,这些都是多余的,你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是因为你能给公司赚钱。

这是唯一标准。

接下来,他成了陈籍的嫡系部队,而且也知道了明诚集团这个庞然大物并不是铁板一块。经过岁月和金钱的腐蚀,当初的四个兄弟早已貌合神离。集团公司董事长萧离努力地维持着兄弟之间的关系,他不希望一起创建的这个商业帝国分崩离析。但他却不明白,对于其余的三个人来说,这个商业帝国再庞大,也是他的,不是他们的。一年前,萧离着力培养的接班人——他的儿子、公司副总出了车祸,全家都死于非命。他的身体彻底垮了下来,躺进了医院,剩下三个董事钩心斗角。

蒋峥听到这个消息后,嘴角竟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想起了在高架路上被撞得支离破碎的前老板姜鹏。这算不算报应?他问自己。我呢?我算好人还是坏人?

虽然我玩女人,赌钱,花天酒地,但我还没杀过人,那我算好人?

可我在坏人手下兢兢业业地打工,听他指挥,为他赚钱,那我能算好人?

好人又怎么样?坏人又怎么样?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计划……计划……老头子的计划才刚刚开始,死了几个人了?他们都是坏人吗?

一道亮光撕破黑暗,滚滚雷声犹如古代战车碾压而来,大雨倾盆而至,肆意地鞭笞着天地间的一切。蒋峥想起了他刚到S市时,晚上加完班,突然下起了大雨,公交车停了,出租车太贵,他只好打着伞走回出租屋。半路上还不小心踩到了一个臭水坑,那种双脚黏煳煳又散发着恶臭的感觉纠缠了他半个多小时。

现在他站在明盛公司的豪华办公间,愿意回家的话有专车送,不愿意回家的话就躺在办公室的一百多平方米的卧室里好好睡一觉,还可以叫美女作陪,想叫几个就叫几个。

一窗之隔,两个世界。

既然得到了,谁又舍得放下?

他踱到桌边,点开iPad,按照计划书的安排,第五个人应该快要死了。方城……虽然互不相识,但是对不住了。

卢芳坐在办公桌前,烦躁不安。

账目上的问题,搞得她头昏脑涨。都是公司的那几个高层搞来搞去,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笔煳涂账。作为明诚集团最赚钱的子公司,明盛公司的风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她不明白,想不清楚。为什么在公司赚钱的时候,蒋总却任那几个高层胡来呢?为什么要轻易放弃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事业呢?

蒋总这个人虽然好色,但是一直深得卢芳的崇拜。她虽然四十多岁还没有结婚,但也并不是一个有道德洁癖的人。私生活的混乱在她看来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尤其是对一个站在巅峰的男人来说。

她自从大学毕业,就在明盛公司供职,可以说是把近二十年的青春都献给了明盛。前几年,明盛只是集团内很不起眼的一个小公司,只有几十号人,一直处于被裁撤的边缘。虽然算是陈籍董事直辖的子公司,但他也不怎么上心。直到蒋峥到来,情况才逐渐好转。

据说蒋峥是从一家叫做筱鹏的公司跳槽来的。有时候,人跟人不一样。他来的时候,没人看好他。但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公司就有了新气象。半年之内,就在S市日化市场上杀出了一条血路。两年之内,就占据了S市日化市场的半壁江山。

这后面固然有陈籍董事的支持,但蒋峥的能力也是不容置疑的。

崇拜强者是女人的天性,是千万年来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演化下来的本能。

每天卢芳都会偷偷地看蒋峥的背影,那个并不高大的男人在她心里是异常的伟岸。这一看,就是十三年。卢芳从来没想过跟蒋峥上床,她甚至没有将自己当成女人。蒋峥是很滥情,但是只限于对漂亮的女人,像自己这种姿色平庸,又没有一点韵味的女人,没有一点机会。再说跟偶像上床,也是件很无趣的事情。

只要在后面默默仰望就好了,就算他不知道。

作为公司的财务人员,她只是默默地把账目整理好。在发现最近几笔稀里煳涂的坏账和烂账之后,她曾经跟财务总监说过,但那个二世祖却嗯嗯啊啊地含煳敷衍。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财务总监懂不懂她说的那些东西,因为他从未看过什么账目。

公司的几个副总在转移资产,利用坏账和烂账,将明盛公司的资产一点点地挖出去。她有这个怀疑,但从未告诉任何人。这只是一个财务人员的猜测罢了。如果没有证据,冒昧告诉了蒋总,蒋总会相信吗?

好在是公司的老员工了,还有点老资格。她找了公司的几个会计,把这段时间所有有问题的账表都收了起来,晚上加班核对。已经连续做了一个多星期了,同事们都很不理解。这样义无反顾地为公司加班,是不是蠢了点?她不觉得。她认为一定是公司的那几个高层蒙蔽了蒋总,只要把账目搞清楚,做一个细致的分析报表给蒋总看看,他一定能意识到问题所在。不然的话,公司一定会被越来越多的坏账拖垮的。十几年的心血,有蒋总的,有自己的,这是唯一能将他们结合在一起的东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化为乌有。

“小卢,还在忙啊?”门口突然响起了一声温暖的问候。

卢芳抬起头,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那个深夜的访客慢慢走了过来,昏暗的灯光照亮了他,是丁明,集团公司的财务总监,元老之一。

“丁总监。”她慌忙站了起来,虽然自己也是老员工,但比起这个职位高了她好几级的男人,那点老资格算不得什么。

“这么勤奋啊,呵呵,真不愧是好员工。”丁明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

“有些账目有点问题。”她突然感觉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把情况告诉丁明,以他集团公司财务总监的身份,收拾子公司的几个副总,绰绰有余吧?

“什么问题?”丁明点着了一支烟。

“有不少的坏账。我怀疑,公司的几个副总正在以这种形式转移资产……”卢芳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丁明笑吟吟地看着她,“有时候,勤奋不见得是件好事。”他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十分诡异。

“要开除我?”卢芳冷笑。

“你太善良了。”丁明还是那副和蔼的神色,“牵涉到八千万的坏账,怎么还可能让你走出这个房间?”

“你敢?!”卢芳站起身,退到茶色玻璃墙边。

墙外一片繁华,墙内绝望如霜。

玻璃墙是单面的,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状况。办公室的门,丁明进来的时候已经锁上了。

“作为近二十年的老员工,你连明诚集团怎么发展起来的,都不清楚吗?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丁明面带微笑,慢慢地靠近,将卢芳逼到了角落。

“蒋总早晚会发现的!他那么聪明,你们瞒不了多久的!”卢芳声嘶力竭地喊道。

丁明笑了,“他早就知道。”

世界,轰然倒塌。

我睡过头了,当然,在我醒过来的时候,熊猫还在睡。

他趴在事务所里唯一的桌子上,因为上唿吸道狭窄的问题,他毫无意识地发出粗重而可笑的唿吸声。我从满是线缆的地板上拾起一瓶纯净水,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大口。方城的资料,徐佳通过邮件传了过来。我跟胖子一起熬了个通宵,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

手上的这份资料,是根据方城在提审时的口录整理的,很平凡的经历,没有什么特别的。

方城出生于一个小县城,父亲为化工厂合同制工人,业余时间写诗,但从未发表过。母亲无业,体弱多病。家境贫寒,也没有什么亲戚走动。父母的交际圈很窄,仅限于那片老城区。

方城是家中独子,在校时表现一般。实际上,在向学校老师问询的时候,大部分老师都记不起他。能让老师有印象的,通常都只有尖子生和差生。就算翻开了毕业册,指出了方城的照片,很多老师还都只是笑着摇头。

“那个孩子很懂事。”他的初中物理老师说,“而且对物理很感兴趣,成绩虽然不算好,但有很强的好奇心。对了,听说他父母死的时候,他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呢,是坚强的孩子啊。”

坚强的孩子?会在看到尸体后会吓得双腿颤抖,挪不动脚步吗?

十五岁那年的夏天,方城父母双亡。丧事是父亲厂里的同事和邻居们凑钱帮着办的,方城捧着父母的照片,走在送葬队伍的前列,从头到尾,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父母的遗体火化之后,他又捧着父母的骨灰盒,站在黑洞洞的小屋门口,突然觉得这个狭小的家太空旷,空旷得让他害怕。

未来要怎么办。

还有未来吗?

一周后,舅舅来了。从未见过面的舅舅从乡下赶来了,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用粗糙的手指挠着短短的头发,满脸歉意地向邻居们解释着来晚了的原因。两家以前因为一些事情闹过别扭,有十来年没有联系了,他并不知道这边的情形。

“可是,就算上辈的人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总不能苦了孩儿。”他憨厚地笑着,挨家挨户地还完了葬礼上用的钱,带着方城回了乡下。

舅舅的家比起方城的家大得多,房间也多得多。舅舅给方城做了一张结实的木床,放在了西屋。晚上方城一个人睡在里面,显得有些孤单。

舅舅有两个孩子,一个已经出去打工了,一个跟方城同岁。舅舅和舅妈似乎总是对方城有些溺爱,吃的、用的总会尽力满足方城的要求。或许,是对自己妹妹的一种怀念吗?表哥们对方城也很好,遇上方城跟村里的孩子打架,他们总是义无反顾地替他出头。

“这是我们城里来的亲戚,以后还要回城里的。”他们总是很自豪地对别人这样介绍方城。

方城在这样淳朴的乡村里生活了三年,直到他考上了大学。

在大学时,他经常会想起舅舅家的生活,虽然没什么有趣的东西,但总能体会到浓浓的人情味。大学期间,他带着陈蕊回过舅舅家几次,但看得出来,舅舅一家似乎对陈蕊并不欢迎。有一次舅妈还偷偷把方城拉到一边,要他找个能过日子的媳妇,而不是这种很作的女人。

然后就是进入公司上班。据方城说进入明诚集团有很大的偶然性,本来新录取的员工里没有他,但由于一名被录用的员工突然离职,人事部从废纸箱里拿出了方城的简历表,录用了方城。

方城在公司的表现也并不出众,尤其是在陈蕊跟他的顶头上司张成礼结婚之后,方城在公司的表现更加不能让人满意。项目部有人说这是张成礼在排挤方城,也有人说是方城的能力问题。但不管怎么样,方城只是明诚集团近万名员工中的碌碌一员,为什么soulmate要找上他呢?

如果把这四起案子从头到尾梳理一遍,似乎可以得出一个很明确的结论。张成礼,跟方城有矛盾;陈蕊,是方城的前女友;李明和张姓离职厨师,都和张成礼被杀有关系。也就是说,如果画一幅人物关系图的话,死去的四个人都能和方城扯上关系。

而且,徐佳昨晚传过来消息,说陈蕊曾经在张成礼消失前,为张成礼投过一份巨额保单。就在前天,保险金被提了出来。保险公司称警方已经宣布张成礼死于谋杀,符合赔付条件,不存在什么问题。这笔保险金总额为一百七十四万元,很可能就是陈蕊口中的那笔钱。那么,是soulmate把钱取了出来吗?一百七十四万元,足够诱使陈蕊在得意忘形之际,说出那番话了。但是既然已经说出了那番话,为什么凶手还要杀掉陈蕊?如果仅仅是为了独占这一百七十四万现金的话,不见陈蕊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不,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录下那个名为“truth”的视频。熊猫监控明诚集团的电脑,发现方城的电脑曾多次被入侵,删除了即时通信痕迹。当时我们推断是soulmate所为。也许,soulmate留下的那个名为“truth”的视频,并不是给警方的,是给方城的。

方城看了这段视频后,又会有什么感受呢?

soulmate为什么要方城看这段视频呢?

手机铃声响起,我趴在地板上找了好半天,终于在一块鼠标垫下找出来。是徐佳打过来的,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回拨过去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

按下接听键,徐佳脆生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在哪儿啊?你在哪儿啊?”

“我在事务所啊,你要干吗?这时候请吃饭,未免也太早了点吧?”

“吃你个头啊!又死人了!还是明诚集团的!”

怎么会……离陈蕊的死只不过三天而已,这节奏也未免太快了吧?

“这回死的是谁?怎么死的?你们局里有车吗?带我去一下案发现场。”我手忙脚乱地穿衣服,顺便踢了胖子两脚。他嘟囔了一句,往旁边挪了挪,又发出了鼾声。

“你自己来吧,就在我们局后边的殓房。”

“怎么,现场在你们局里?”

“哎呀,一两句难说清楚,你先来吧,我让张磊去接你。”

“张磊?”

“你不是见过吗?就是收尸的那个家伙!”徐佳在电话里有些焦急,“不跟你说了!陈处喊着开紧急会议,你赶快来啊!”

张磊……我突然有点吃醋的感觉。

到公安局门口时已是下午,拨通了徐佳电话,徐佳告诉我她仍在开会,然后通知张磊到局门口接我。于是,我走进了旁边的超市,要了瓶盐汽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靠在收银台边看着站在门口百无聊赖的法医张磊,看了他足足半个多小时。

就在这厮忍不住要转身向公安大院里走去的时候,我笑容满面地从超市里走出来,跟他打了个招唿。

“等了半天了吧?”我乐呵呵地问道。

“没,没,我也是刚到一会儿。”法医也乐呵呵地回答。

“瞎说,我都看你站了半个多小时了。”我拍了下警察兄弟的肩膀。

“……”

“走吧,尸体在哪儿,带我去看看。”我依旧乐呵呵地看着黑着脸的张磊。

“哥们儿,你也在追徐佳?”张磊抖了一下身上的白大褂。

“没……我受不了那个男人婆。人家可是跆拳道黑带三段,跟她谈恋爱危险系数太高了。”

张磊长吁了口气,脸色恢复到了正常状态,大踏步地在前面领路。

我是没追过徐佳,但万一小姑娘抵挡不住我这个名侦探的魅力,主动靠过来的话,我也不能伤了人家小姑娘的心吧。我点了点头,紧随而上。

殓房里没有人,只有尸体。

张磊把我领到一面横放着的银白色尸柜跟前,开始跟我介绍:“我这里可是什么尸体都有。那些涉案尸体都放在这里,男女老少,环肥燕瘦全都有,你要不要看看?”

“我没这个嗜好。徐佳说的那具尸体呢?明诚集团的那具。”

“哦,那具啊。在这里,下午刚刚送到。”张磊走到一个尸柜跟前,双手放在把手上,用力往外一抽,一个裹着黑色塑胶袋的长条物体出现在眼前。张磊跳到尸柜一头,动作熟练地拉开黑色裹尸袋上的塑料拉链,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具尸体……

不认得。

是个女尸,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并不怎么好看。尸体的两鬓处都有一道横着的压痕,鼻梁处有两块比较白的皮肤,应该是经常戴眼镜鼻托压到的地方。眼口鼻耳处均无异常,身体上也没有什么致命的伤痕。整个尸体水淋淋的,但并无发胀的迹象,看来在水中浸泡的时间并不长。

“哥们儿,佳佳让我先跟你交代一下情况。这具尸体被绑在一个木制十字架上,漂在江里,被一艘驳船发现后打捞起来。发现她的时候,脖子里还系着身份卡,叫卢芳,现年四十七岁,是明诚集团的人。我们已经联系过明诚集团了,他们人事部也派人过来确认过了,是集团下属子公司明盛公司的财务人员。”张磊道。

“十字架?什么样子的?”尸体的手掌和脚掌上没有贯穿型的伤口,只有一些环形的淤痕,应该是被绳索捆绑所致。

“就平常的十字架嘛,哦,好像就是人给绑反了。”

“绑反了?什么意思?”

“嗯……怎么说呢,死者的两臂被绑在了十字架的横臂上。跟耶稣受难的样子差不多,不过不同的是,十字架上的铭文方向跟尸体的方向正好是上下颠倒的。”

又是逆十字架。凶手还是soulmate?

“死因呢?”这具女尸身材很一般。

“还没解剖,初步断定是溺水窒息。不过奇怪的是,据送来尸体的兄弟讲,驳船上的人打捞上这具尸体的时候,就是*体的。身上不但没有衣服,连项链之类的首饰都没有,就在脖子里系了张身份卡。凶手为何这样做?”

“毁灭痕迹。不管是犯罪心理侧写,还是犯罪现场调查,都要依靠大量的现场资料,比如环境、衣着、饰物,甚至污渍。这具尸体不但被人剥了个精光,还扔到了江里,几乎把所有的痕迹都清洗掉了,所以根本无法围绕这具尸体来进行推断。凶手行事手段蛮老到的。”我摇了摇头,“我是无能为力了。鉴证科发现了什么?”

“他们也查不出什么,所以陈处长才让徐佳把你叫过来。”张磊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来对我帮不上什么忙似乎感到十分高兴。

徐佳推门而入,看到我就问道:“怎么样?查出来什么了没有?”

我摇摇头。

她叹口气:“刚开完会。已经死了五个人,局里现在压力很大,要对明诚集团展开全面调查。死的这个是财务人员,经济侦查方面也已经抽调人手加入专案组了,要对死者经手的账目进行检查。”

“警方行动很快啊。”

在这个案子里,我除了解了几个谜题外,几乎没有发现其他强有力的线索,长此以往,说不定就要跟咨询费说拜拜了。不过这也怪不得我,我的特长是犯罪心理侧写,而明诚集团这个系列杀人案,却诡异得很,完全脱离了连环杀人凶手的轨迹。先是密闭空间消失,然后凶手自首后死于心肌梗死,紧接着发现了两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尸体,现在又来个漂在江里的*体女尸。五条人命,四种死亡方式,其中两个还没有犯罪现场。如果按照连环杀手行凶模式来进行解读,是完全行不通的。更值得注意的是,第一死者张成礼、第三死者离职厨师,在他们死前,凶手都曾发出过死亡预告;而第二死者李明、第四死者陈蕊、第五死者卢芳,却都属于突然死亡。这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凶手很可能有两个,所以才造成了犯罪模式的改变,但很快我又推翻了这个看法。这五起命案虽然在犯罪模式上分为两类,但彼此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根本不可能为两个人所为。比如第一起命案中的张成礼引出了第二起命案的李明,而第二起命案的李明直接关联到了第三起命案的离职厨师,而第四起命案的陈蕊又是第一起命案死者的妻子,现在的第五起命案虽然还暂时看不出跟前面有什么联系,但五起命案有一个很明显的共同点,那就是全部都跟明诚集团有关,而其间更有一个关键性的人物——方城。

虽然这起系列杀人案的凶手署名为soulmate,但我已经排除了张璇的嫌疑。这五起命案的风格跟张璇相差太远,张璇的风格细腻阴冷,诡异妖媚,而这个soulmate却是心高气傲,大刀阔斧。而且这个soulmate的作案动机一直无法推断,让人颇为头疼。

不过警方有警方的调查方式,私人侦探有私人侦探的调查方式。soulmate应该和方城联系过,我只要先找到方城,跟他搭上线……

手机又响了。我无可奈何地从裤袋里摸了出来,是熊猫那个二货睡醒了吗?走之前踢了他好几脚都没踢醒他,现在又饿了要蹭饭吗?看也没看屏幕一眼,我就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喂?”

听筒里很安静,好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叹息,穿越了重重时空,经历了千年等待,跌落在冰冷的殓房。

我突然有一种预感,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又好像以前似乎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情形,我的手开始颤抖,我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你?”

“是我。”声音熟悉而温暖。

“你没事?”我看了一眼正在一旁讨论着什么的徐佳和张磊,迈着有力的步伐离开殓房。

“没事。”

“呃……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不,不,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怎么了,名侦探,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你如果感到愧疚,那对象应该是我姐姐,而不是我。”

“不说这个了,对了,你知道吗?最近S市又出了件连环杀人案,凶手冒用你的ID,处处署名soulmate,真是……”

“徐川,你怎么知道是别人冒用我的ID呢?”那边的声音变得有些温柔,似乎是翘起了嘴角。

“这么简单的问题,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嘿,不光犯罪侧写结果不同,犯罪模式也不同啊。再说以你的性格……”

“你对我了解多少呢?”

“什么?”

“你是爱上我了?”

“我……”

“我们只见过几次面而已,真正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不超过三天,你真的了解我了吗?真的了解一个善于伪装的心理学天才吗?”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刻薄,“哼,王进还要收你当关门弟子,想不到你也是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俗物。”

那边不是张璇?突然间我脑袋里浮现出这样的疑问。可这声音,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怎么可能不是张璇?但为什么说话的方式跟以前相差这么大?以前的张璇虽然冷漠,但却没有这么刻薄。或者,还是像她说的那样,我根本就不了解她?

“你有跟那个小女警卿卿我我的精力,不如好好查下明诚集团这案子,不要怪我没告诉你,第六个人,很快也要死了。”

“第六个?这次的soulmate……”

电话被挂掉了。

我没有回拨,而是点开手机上的网页浏览器,在百度里输入刚才的电话号码,显示的地址是S市,也就是说这张卡是在S市办的?我快步跑进殓房,冲着正跟张磊聊得高兴的徐佳道:“帮我查个号码,看她在什么位置。”

徐佳狐疑地看着我,问道:“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帮帮忙啊,慢了会死人的。”我按照号码拨了回去,果然已经无法接通了。

“这个是要办手续的,经过主管副局长签字同意后才能调查的。我可给你找不来人。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急?”徐佳推了一下眼镜,好奇地看着我。

“我来。”张磊嘻嘻笑着举起手机,冲我示意,在心仪的异性面前不遗余力地表现自己的优势。张璇说得很对,男人真的是一种很愚蠢的生物。

“哥们儿,帮忙查个号码……哎呀……是我兄弟的女朋友……嗯……可不是嘛……眼看着坐人家车里……嗯……对……谁知道去哪个酒店来着……对啊……好的……”他挂掉电话,眯着眼看着我,“等两分钟。两分钟后能把位置锁定在五十米之内。”

两分钟,犹如两个世纪一般漫长。

我在殓房里不安地走来走去,张磊在一旁讲着不咸不淡的笑话,徐佳一边漫不经心地搭腔,一边满是怀疑地看着我。

张磊的手机铃声响起,是我最讨厌的《爱情买卖》,不知为何此时听来竟有如天籁。他冲我点点头,按下了接听键,没有说话,脸色却变得非常古怪。

“你确定不是搞错了?”他挂掉电话,疑惑地看着我,说,“你刚才接的谁的电话?那个人刚才就在我们局里,离我们最多一百多米!”

我疯了一样冲出殓房,冲出公安局的院子。夜已经深了,惨淡的街灯将寂寞的长街染上一层薄薄的暗黄,犹如一件年代久远的铜器。路上行人稀少,几乎可以一眼看到路的尽头。我向左跑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向右跑去,然后又停下脚步,彷徨地张望。

那个身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想要大声唿喊那个名字,却只能让它停留在喉间。

木然地站在街道的中央,神色冷漠的行人与我擦肩而过,他们扭过头看着我,犹如看一条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

今天的天气很好。

徐川倒在柔软的芦苇丛中,嗅着微风吹过来的河水清香,透过头顶上茂密耸立的苇条看着蔚蓝的天空。一行大雁排成人字形,优雅地掠过片片白云,向着未知的方向翱翔。阳光被一张秀气的脸挡住了,只能洒落下一些金黄的光晕。

“是你吗,张璇?”徐川闭起眼睛。

“是,又不是。”她温柔地说。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

“我想见你。”

“你不是已经见到我了吗?”

“你知道的,”徐川坐了起来,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不知名的水鸟,“这是在梦里。”

明盛公司第三接待室。

比起明诚集团的顶层会议室,这间缩水了不少,只有十几平方米的样子,不过装修还蛮不错的。磨砂玻璃墙、布艺沙发、玻璃茶几,带点时尚气息,让人感觉蛮舒服的。

明盛公司是明诚集团的子公司之一,主要业务是在日化产品这一块。消失的张成礼、钉在墙上的陈蕊、丢到江里的卢芳都跟这个公司有紧密的联系。公司的老总叫蒋峥,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跟我的合伙人庞洪升先生似乎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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