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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牛心来也!刚烤熟的牛心……”
这盛在大盏中的牛心正热气腾腾的冒着烟,已被庖子切成了许多小块,排成向堆积石块的岑嶅一样,顶部还竖着一面赪帛,上面写着“金牛烤心宴”五个金光粲粲的大字。
“不错,的确不错,这王大人家的八百里驳金牛心的却与众不同!”
王武子用箸子捽起一块,在嘴里细细咀嚼了来回,抑扬顿挫的品长论短,说这金牛心如同是祛瘵良药,心到病瘳,还什么可以疏通胫骨,延年益寿。
“你这王武子,赢了这场赌,还卖关子,你到底有完没完,吃了这牛心,把剩下的全部给我全部舁走!”
王恺见王武子春风得意的逍遥劲,心里一肚子的憋屈。
“王大人是不是眼不见心不烦啊!我王武子不是那种小鸡肚肠之人,等会吃了这里的牛心就马上回去,再说这里的美酒天下闻名,不飨餍馔饮岂不可惜!”
“好了,好了,你我是多年至交的老朋友,若不知道你的那脾气,我还靳固我这府上的佳酿呢!不过我倒想问问,你这箭术如此大有长进,是拜谁为师了……”
“裴大人,这牛心不错,一起吃,一起吃!在这天下首富的府上,吃起来味道还的确是别有风味!”
“王侍中的确盩戾不羁,亹亹而谈,今日能傥然与此邂逅,真是万分忻悦啊!”
“来,来,我敬裴大人一杯,还有裴頠大人,我先饮了此杯!”
说完王武子便抬脖一饮而尽。
“王武子,你箭术高超,我观洛阳城无人可以比之! ”
“宫中宿卫陈准一向与我有交!其手下有个伏胤,射箭可谓百发百中,我这箭法,还有过他的一番指点!”
“原来如此,我说怪不得今日会输了这场打赌呢!”
王恺如寐方寤,一捋苍须蹩蹩躠于紫云纱布苫上的地毯上,然后朝门闼外阚视,心中似乎若有惆怅。
“今日就此告辞了,这八百里驳的金牛的牛心也尝了,王大人府上的琼浆玉液也喝了,可谓回味无穷啊!”
王武子金冠纮紞,锦衣绂佩,不惑之年,仍然面如涂珠,颐圆皓齿,目光颎颎,从几案旁一起,拱手作揖便出了府堂,下了庭墀,扶辂蹵入幰车,骖驰蹀鞚而去。
而裴楷与王恺则仍然雅坐叙谈,对于宫中这月的变化做了推心置腹、以及挹彼注兹的交换。
在崇德宫,司马衷正伏在几案觇看奏折,眼前一阵瞀眩,用右手指掐了掐鼻根处的两眦,再缓缓揉了揉。
“唉……,都是关于皇太后的有司们的奏折……,搅的朕心好烦啊!”
“皇上,赵桀娘娘入宫来觐见皇上!”
赵喆搴帘而入,躬身作揖禀告于司马衷。
“快让赵桀娘娘进来!朕有事正想与她商榷!”
充华赵桀进入御书房后,便向晋惠帝司马衷行礼叩拜。
“娘娘不必如此拘礼了,朕正有事想伻使诣往你处,不若娘娘亲自前来,真是太好了!”
“不知皇上有何事逡巡不下,这奏折积案,想必皇上察阅后,一时忧虑,怊怊于心吧!”
“赵桀娘娘所言正是,皇儿一时茸阘,无从决断!”
“所谓何事,不防说来我听听,或许臣妾可以喂皇上排忧解难!”
“是这样的,至太傅杨骏诛杀后,朝中大臣对母后多有危言,皆为徵责诮诃之词,朕一看不堪入目,于心不忍!还有婆婆都高君庞氏要交于廷尉伏法……”
晋惠帝伏在几案旁心如乱麻,面容怏怏不乐。
“今皇太后只不过是皇上的堂姨妈而已,皇上的母后乃是武元皇后,皇上何必为一个假母后而使朝廷上人心惶惶,依臣妾之见,行鲁庄公与母亲文姜断绝亲族关系,并且这也是《春秋》所赞许的,意在人君应顺承祖宗大业,这一可以使天下人表示皇上的至公无私,二可以使太傅祸患芟除干净,不留痕迹!”
“这……,可是母后与我尚有母子感情,朕如何下的了手!”
“皇上,你的母后乃是母仪天下的武元皇后,皇上才是武元皇后的嫡嗣,做皇上的不能过于女儿情长,阘茸不堪,再说皇上又不是一定要了皇太后怎么样,只不过使其改过自新,在金镛城里好好的自我反省而已……”
“好吧!朕就依了娘娘的一番诚挚之言,明日在朝堂之上,朕就下诏而已……”
说完这句,司马衷眼眶浞渥,泫泫溽润。
而赵桀则安慰了司马衷几句后,用掺掺之手,温婉地一抁彩绣帨巾,便姗姗而出,这螺钿金簪,瑱紞珰璆,那穿在身上纴绡纨纱的衣裙长帔,粉红青紫,光彩照人。
“皇上,太傅受诛,其亲戚理应受严刑惩戒,往皇上将皇太后贬谪为庶人!”
荀恺持笏札而出,拱手作揖向晋惠帝侃侃而道。
“对,荀大人所言极是,皇太后必须贬谪为庶人,才能安定天下人心!”
太子太师兼尚书事何劭亦持笏札表示赞同。
司马衷见此无奈,再加上赵桀的浞訾栗斯,遂点头允诺。
“杨骏作乱,家属应处死,皇上原下诏赦免杨骏妻高都君庞氏不死,以安慰太后,既然皇太后废为平民,请将庞氏交付廷尉行刑。”
司马衷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下诏说:“听凭高都君庞氏与被废皇太后相随。”
洛阳宫殿内的行刑台,旌旃飏飏,木柱上端的桁梁瑁阘,中间平直的横木上写着三个黑字:“监斩台”
只见几个髯须壮汉,将几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之人,汹汹絷缚出台上。
其中一个便是杨骏正妻,高都君庞氏,皇太后杨芷的母亲。
“太后,高都君已被廷尉挹出于监斩台!”
只有一个宫女芜芜在陪伴着杨芷,贾南风将所有皇太后的侍从和宫女都遣散,这芜芜还是自己偷偷躲藏起来,才免于被贾南风的殿中军士撵走。
“什么……,什么……”
杨芷遂急忙跳上宫里仅有的一辆鸾辂幰车,蹀鞚而去行刑台。
到了监斩台,监斩官尚书刘颂正在宣读长篇累椟的旨意。
“干什么……,不得闯入刑场!”
围着人群的持槊军士顿时一阵骚乱,只见一个擐淡赪色纨裙,身材掺掺,螺钿金簪,珰璆绂带,面容姝丽的女子,正匡勷不安的奔出在人群中。
一路踉踉跄跄,一会踣于地上,又一会挣扎着爬起来,并且伸手大声哭喊,声音甚是怆恻凄冽。
“别杀我母亲,求你们了!请别杀我母亲……”
纨裙纴袴上皆是泥垢皋渍,白皙的脸颐上也变的藜藿青莱,发鬟上亦苫盖上了几根泥垢杂草。
“听说这是皇太后……,现在这样,怪可怜的!”
人群中有几个认出了是皇太后,遂亦扼腕痛惜,感觉这人间人情凉薄,帝王之家亦是如此。
“别囔囔,保持肃静,今日午时准时行刑,这高都君乃是奸佞杨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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