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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机出京去了,实则与高阳也无太多干系,少了一个知己是不假,但她若要一人来解闷,还怕无人么?不过是懒得动弹罢了。
她夜间睡得少,干坐着也不过白白浪费辰光,便令人搜罗了许多书来看。有许多还是篆刻在竹简上的古籍,唯此一简的孤本,高阳为与之配,特令人在她内侍之中摆了一个十分古朴的书架。
古籍之所以在古,便是其时日已久,上面许多地方,皆有缺损,高阳便要将这些缺损之处补上,到处去搜罗了书册来参详,也偶会将崇文馆中博学之才召来探讨,起初博学之才是不愿到芙蓉园来给长公主殿下解闷的,只是来过一回,发觉殿下才识渊博,且藏书之丰,有一些,连崇文馆中都不可见,便很愿意来了,有时,还有借走书册去看的。
高阳本就愿与这些人交好,崇文馆诸人,学识渊博,精通礼乐,是为皇家歌功颂德的,天下新句多出自此处,他们是天下文风所在。要说高阳在各处都按了一些人手,有一个地方怎么也插不上手的,就是崇文馆,此处非大家不得入,但若已是大家,又有什么需要依附他人的?他们单凭文采便可稳居不倒。
不过崇文馆平日也没什么用,他们只在有礼法之争、修史修书时忙碌一些。高阳也不急着要在那里插什么人手,她有的是时间,多年下来,她之势力已很可观了。只是深夜之时,偶尔也会忍不住想一想,若是当初,她有力与皇帝一争,是否如今,便不是长夜孤枕了。
今日来的这位文采斐然的才子名作卢照邻,擅七言古句,诗笔纵横奔放,性情豪迈疏拔。
卢照邻是来借书的,他曾拜孙思邈为师,来此,便是投的孙思邈的名刺,请公主一见。高阳看到孙思邈的名刺,自然是见了。
卢照邻颇知礼,他出身望族,一举一动皆带出名门沉积百年的底蕴来,非是显摆,而是骨子里便是这般优雅疏朗的谦谦君子。
高阳望着他,素手托腮,笑意澹澹:“尊师可好?”
卢照邻道:“家师仙踪不定,不知又去了哪里采药,仆亦不知。改日见了他,必为殿下带一声安。”
寒暄完便说起了正事来。
“邓王辟了仆去为典签,前去封地,路途遥远,再来不知何时。听闻殿下处藏书甚丰,便欲借一二誊抄……”是来借一些珍贵书籍抄了,带走研究的。时人爱书如命,书册本就是贵重之物,孤本便只有借了来抄,因而借书是一件十分郑重之事。
高阳是长公主,国有高士,她自欢喜,极为痛快地答应了。
于是接下去数日,卢照邻每日都来抄书。高阳除了首日见过他,之后便未再召见,只是一回见了他字,极为激赏地赞了一句:“好风骨!”由字观人,可见此人傲气。
待卢照邻将行出京,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几本孤本,高阳便亲设宴为他践行了。卢照邻很高兴,请高阳将那几本书册照看好了,待他往后回京,再来抄,高阳道:“何须这般麻烦,卢郎去便是,邓王叔的门墙我还是入得的,过几日,令人抄好了,便与你送去。”
卢照邻大喜,酒后,挥笔作诗,以赠高阳。
与宴非只高阳与卢照邻二人,另有陪客数名,因卢照邻是才子,高阳所请陪客,亦是擅诗文之人,其中便有少年成名的神童骆宾王。一群人谈诗论画,说到尽兴之处,拍案高歌,举杯痛饮,很是欢快。
宴尽欢而散,高阳命家令送客,自己带着几分酒意,入了寝室,她的手中还拿着卢照邻所写之诗,卷成了一卷,依稀可见上面的墨迹。
入得内室,便见正中坐榻上坐着一个人。
高阳的步子猛然顿住,整个人便如被定住了一般,愣在原地。
武媚娘在此等了一个时辰,此时见了她,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也许是太过想念,终于见了这人,反倒觉得不真实了。
高阳反应过来,皱皱眉,并不敢再走过去,远远地望着她:“皇后深夜不眠,怎会在我房里?”
武媚娘没有生气,目光极为柔和的看着她,站起身来,朝着她走过去。高阳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不知所措,然而不过片刻,她又是淡定的模样。她手中还拿着那一卷诗作,武媚娘见了,便稍稍侧身,取过展开,高阳由着她,并未抢夺。
武媚娘轻轻地念了一遍,眼眸之中浮起一抹复杂,她看了看高阳,叹息了一声,柔声道:“这是卢照邻的诗作?我也读过他的句子,最为深刻难忘的便是那句——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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