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绢姨娘低低的嗯了一声,忙又解释道:“娘子莫要误会,奴婢以前跟他绝没有不规矩的。奴婢六岁时候他家从外地搬来,两家住得近,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家也曾托媒来求亲,只是奴婢爹娘说他家逃荒来的外乡人,日子又穷,便不曾答应……后来阴错阳差,奴婢到了张家做妾,他却遭逢父丧,至今未娶亲,过年正月里奴婢回娘家去,他知道官人故去了,便十分担心奴婢,各种关切问询……娘子,奴婢如今也不求旁的,只愿男耕女织,衣食温饱,即便是贫贱夫妻,却能有个人是真心替奴婢想的……”
“你这样想才好。”姜采青不禁欣慰,这绛绢看着老实怯懦,却是个下得了决心的。她想了想,便又问道:“既然心里定下了,可跟他商议好之后的打算了?我允下的嫁妆,等下子就给你备好,你的衣裳首饰,屋里喜欢的物件,也都可以带着。只是这喜事自然要办的,若从这张家出嫁,总归不好,若从你娘家出嫁……”
姜采青停住了话头,她不想当着绛绢的面说她娘家人不好,可若从她娘家出嫁,即便她娘家人不阻拦闹腾,那点嫁妆怕也保不住的。她这么一提,绛绢却也意会,沉默了好一会子才说道:
“这喜事也没什么好操办的。他父母反正也都不在了,奴婢家里又阻挠,办不办喜事都无所谓的。他跟奴婢商量了,说要带回他老家淮安去谋生。往后他可以采石、耕种,挣钱养家。奴婢是从小做惯了农活的,平日种菜、织布,也能卖几个柴米钱,日子不愁的。”绛绢低头道,“奴婢横竖也想过了,这一回,不论爹娘兄嫂怎么拦着,奴婢是铁了心跟他过日子。”
姜采青听着点点头,听起来那王奂生像是个可靠的,想想何家那德行,远走高飞倒也是个好主意。她便笑着便叫绛绢:“既然是铁了心要嫁他,总归是不能叫你空着手走,你先去找那王奂生,我叫人把你的东西归整收拾好,约了时间叫他来接你吧。”
“奴婢记得了。”绛绢深深一礼,低头退了出去。
姜采青转身便吩咐人给绛绢准备些东西,按着她心里想的,总要给她带些有用的嫁妆走。
绛绢既然改嫁王奂生,那些华而不实的金佃花钗、丝帛罗帕便算了吧,拣些实际的。当下姜采青便叫翠绮去准备几匹结实耐用的布料,把库房里赤金、白银的镯子,拣那重些的一样各拿一副,又从自己妆盒里挑了一支金簪,拿红木盒子装了,叫翠绮一并送去绢姨娘屋里交给她的丫鬟,也不用多说什么,只说是绢姨娘的东西就好。
翠绮一脚出门,便看到周姨娘扶着丫鬟往这边过来了,翠绮便先立在一旁,她手上拿着两个盒子的东西呢,身后还跟了个抱着布匹的婆子,也不好福身行礼,便低头躬身问了声:“周姨娘安好。”
“翠绮呀,看你这整日忙的,又做什么去?”
“回周姨娘,娘子吩咐的差事,叫奴婢拾掇拾掇。”翠绮说着,忙扬声向屋里通传道:“娘子,周姨娘来了。”她躬身等着周姨娘先走过去,便带着婆子径直往绢姨娘屋里去了。
“青娘这阵子忙什么呢?”周姨娘笑吟吟进了门。姜采青正靠坐在软塌上,见周姨娘进来,一手便扶着肚子,一手扶着软塌作势要起身,周姨娘忙紧走两步按住她,口中笑道:“你这身子不便,可不要起来,我还是旁人么,一天都来好几回的,倒还用客气了。”
姜采青顺势坐下,见周姨娘没用招呼,自己在一旁绣凳上做了,便笑着叫花罗倒茶。
“青娘,我听说,绛绢自己求去了?”
“正是。我既然说过改嫁之事自愿,便也该说话算话,已经答应她了。”见周姨娘打开了话头,姜采青便坦然笑道。
姜采青心里寻思着,周姨娘早不来晚不来,绛绢刚走她就来了,还真是巧,她方才跟绛绢说话,绛绢走后又叫人开了库房去拿东西,倒也没背着谁,周姨娘既然后脚跟着来,怕是又要说些什么了。果然,便听到周姨娘轻叹一声说道:
“张家不幸,官人撇下我们这些个寡妾,绛绢如今求去也不必说她。青娘你的心思我也明白,她们这一个个青春年少的,苦守寂寞,硬叫她们拘在这张家也不甘不愿,该嫁就嫁吧。前日我反对你散妾,却也是一番好心,我嫁到这张家十几年了,日夜所思所想,无非还是为了这张家,为了我们小官人。因此我这做姐姐的,倒还有几句贴心话跟你说。”
“银瓶姐姐但说无妨。”意料之中,姜采青不禁微微一笑。
“青娘该想一想,张家这万贯家产,终究都是谁的?”见姜采青笑而不语,一副我听你说的表情,周姨娘便又轻叹道,“这家业,将来自然都是你腹中孩子的。大户人家遣散寡妾,也不是没有,放了身契便已经是天大恩典了,却还要给一份丰厚嫁妆,这遣散的,却不都是本该留给孩子的家财么?青娘你既是他的生母,便该守住家业,多为他着想才是。”
听听,大约这意思就是说,你这么败家散财,散的还不是儿子的钱么?这周姨娘当真会说服人的。姜采青侧着头,认真听完,半晌竟忽然笑道:“银瓶姐姐真是满心满眼为着孩子着想,竟比我这个生母还尽心,还真是把这孩子当做你自己的了。”
不知为何,她这带着些笑意的话却叫周姨娘心头突地一跳,忙察言观色,见她笑语盈盈的样子,却又找不出她言语中什么不妥,忙跟着笑道:“这话说的,这孩子来的金贵,我哪能不尽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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