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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你跟我提过,很久之前到耀北区流浪过。”
耀北区,在“北区大冰封之地”的附近。
随着气候变化,“大冰封”之后,世界逐渐解冻,永冻冰层退化到两极周围的区域,分为“北区大冰封之地”和“南区大冰封之地”。活下来的部分人类在解冻的土地上繁衍生息。
接着发展到本世纪,联盟政府致力于让公民安居乐业,在适宜居住的地方划分出“城市区”,其上建立“气候穹顶”,将极端天气拦在城市以外的废土之上。废土区域气候极端,环境恶劣,罕有人迹。而耀北区,则是城市最北端和北区永冻冰层之间衔接的废土区域。
那里常年冰天雪地,除了科研工作者和疯子一般的艺术家大概没人会专门跑过去,很不巧,丁渐霜是后者。
她当年据说是和家里吵了架,一个人跑去耀北区流浪,“寻找艺术灵感”,去了就有好一阵回不来。不过气候极端的荒芜之地比平和慢节奏的“城市”的确是要有意思得多,她带着满脑子的灵感和一箱子没完全完成的作品回来,多年后和自己的儿子提起,嘴里自然满是自豪。
苏星沂小时候没少听她的流浪故事。
丁渐霜没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一双眼静静地盯着他。
“那时候你好像提过……”苏星沂轻轻蹙起眉,“说自己刚去的那段时间很不适应?”
丁渐霜一愣,点头:“对。其实我去的时候是脑子一热,一出北境线就后悔了,但是年轻气盛,憋着一口气没回头。你也知道,我一个Omega,跑到那种地方去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也不是没碰上过流氓,好在最后都熬过来了。”她说到这里笑了笑,眼底依稀露出怀念。
“我是想问,那时候你会不会觉得……”苏星沂斟酌着措辞,“很孤独?”
“会啊,怎么不会。”丁渐霜说,“耀北区没几个人的,见得最多的还是过来出任务的军人,有大段大段的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好不容易能遇到人,别人也不理解我一个Omega为什么要跑去那种地方‘寻找灵感’。有时候会觉得没人说话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分明在和人聊天,却没有一个人能理解自己……不过也有很多奇妙的经历,比如说,我跟你爸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但你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苏星沂垂下眼,“我有点困了。”
丁渐霜揉乱了他的头发:“闷葫芦!要不是我把你生得那么好看,哪有人看得上你。”她把顶灯关上,替苏星沂换了盏光线柔和的睡眠小灯,“好了,睡吧,妈再坐会儿就回去了。”
苏星沂闭上了眼。
丁渐霜似乎对那几个梨很有兴趣,她就着小灯的一点光把果肉分块切下,打包送进了病房内的食物保鲜冷藏柜,随后便用剩下的果核部分慢吞吞地雕了朵花出来。
雕完,她看了眼似乎睡着了的苏星沂,将果核扔了,这才离开了病房。
门合上十秒后,“睡着了”的苏星沂倏地睁开眼睛。
身上还是疼,恶劣的亲妈又不肯给他清理一下,总觉得哪儿哪儿都是粘煳煳的,还鼻腔里还飘着一股季眠的味道。
这要不是晕过去,谁睡得着。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摸床头的旋钮,把病床上半段升了起来。
以他先前的伤势来说,强行救季眠还是太勉强了些。
苏星沂并不觉得后悔,只不过现在是真动不了,想洗澡也只能忍着。
百无聊赖,他便连上了终端。
网络上翻来覆去就是那点事——某某明星疑似出轨;某某实验室成功复苏X种农作物;某种新型合成材料下生产线……他看了会儿新闻,觉得无聊,思绪在联系人列表上犹豫片刻,转而点开了社交网站。
这个主页已经交给专门的助理很久了,有时候苏星沂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在上面发了什么。
他点开自己的主页一条一条往下扒拉。
两个在医院的全息影像,表达自己没事——唔,影像像是合成的,大概是他爸给的指示,想来也是,特种战斗学院月月出去演习,出了那么大的事不利于后续工作推进,粉饰太平至少不会引起民众恐慌。
接着是演习出发的照片,书房看书的照片,考试的照片,写报告的照片……
苏星沂本想看看网友评论,翻着翻着发现每条底下的回复内容都差不多,那些人不是在喊“老公”,就是在喊“我可以”,活泼得像一群仿真机器人,生肖属鸡的那种。
看这些千篇一律的评论仍然很无聊,但他没事做,便一路翻了下去。
半小时后,他翻到了自己多年前亲手发过的几条状态。
刚开始玩社交网站时还没上特种战斗学院,那时候苏星沂时间多,有一段时间以怼网友为乐,三天两头发表点爆炸性宣言,现在看起来还挺有意思,比如说那条着名的“三大言论”。
“第一,”他看着自己那条阅读量爆炸的旧状态,低声喃喃,“我不是弱鸡;第二,我要工作,综上所述,我绝不可能找对象。”
他复述一遍,“绝不可能。”
这次的事件说起来很简单,地球联盟方面认为据点的防御等级足够高,因此将负责17星的队伍派遣出去探索新的区域,留过来“实习”的学生们在据点内做一些简单的杂活,比如整理探索日志,养护设备等等,没曾想,对方趁这个时间入侵了据点。
苏星沂一边往下翻阅自己的旧动态,一边自言自语道:“至少证明一点,17星上的确有智慧生命存在,而且,我先前的猜想多半是正确的。现在的问题就是,那些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要做溯源调查,还要摸清实力情况……工作那么多,我找什么对象……”
丝丝甜味萦绕在鼻腔周围。个人终端“嘀”了一声。
瞥见“季眠”两个字的下一秒,苏星沂关掉了社交网站,点开消息,而后一怔。
他还没看内容,先为自己的条件反射沉默了五秒钟。
五秒后,他才注意去看季眠说了什么。
大概是不知道苏星沂什么时候好转,这两天季眠每天晚上都给他发一条“你醒了吗”,就一条,不再多,看上去只是问问情况。
苏星沂沉思片刻,选择了回复。
苏星沂:醒了。
季眠:!!!
季眠:好点没?
苏星沂:嗯。
季眠:我听医生说,二次撕裂伤口可能比之前还严重。你醒了就好,不然我太对不起你了……我以后出门一定会带抑制剂的!
苏星沂:不用内疚,我没事。
苏星沂:不过抑制剂要带。
夜里的空气仿佛是静止的,为了让他静养,整个医院13楼安静得像一个空盒。
这让人很容易脑补出白天的画面,比如说探病的人在病房里怎么站着,怎么坐着,又是怎么说话和微笑的。
苏星沂想了好一会儿,重新将神经浸入终端画面,看着季眠发回来的那段全息影像——他说自己给抑制剂做了个专用小包,方便以后带在身上。
小包看起来挺像样,绒布表面下有用合成材料制成的内衬,系在身上能和衣服浑然一体,同时又能承受一定力度的撞击。
实用还美观,就是针脚稍微有点歪歪扭扭的。
季眠:我以为在游戏里搓了这么久东西,做手工能习惯的,没想到是我太天真了……这个东西太难做了。
苏星沂闭上眼,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随后将自己想好的话发了过去。
苏星沂:其实做得还不错。
苏星沂:季眠。
季眠:嗯?
苏星沂:你二次面试过了吗?
季眠:过了,今天下午过的。
季眠:你说得对,考试总是有迹可循的,果然其实老师并不真的想听真话,他们想听的是自己想象中的真话。
苏星沂:你怎么答的?
季眠:就是把那个想赚钱的兄弟的答案稍微改了改,反正我和他情况差不多嘛。
苏星沂:很孤单吧?
季眠:啊?
季眠:……呃。
对面好久没再回复,苏星沂等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疲惫,将意识短暂地断开连接,看向床尾的空地。
空地上有一抹拉长的月光。
那天季眠就是坐在那里,跟他一字一句地说面试的时候遇见的问题的。
这个问题,尽管苏星沂还没入伍,但他凭借家里的关系提前上前线的时候,在出发前遇见过。
好多次。
对他而言,保卫这片从小到大成长的土地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但当时他忽然意识到,季眠虽说同样生在这片土地上,这片土地和季眠认知里的那片大概不是一个样子。
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会找不到自己吧,就像他妈当年那样。
没有归属感,也就拼不出过往。
拼不出过往,便也看不清前路。
他想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点力气了,才将神经重新连接回去。
季眠:孤单……也没办法嘛。
季眠:我又没有小叮当的时光机,就这么活着呗。
苏星沂:小叮当是什么?
季眠:啊,就是一部动画片,古代的……你可能没兴趣。
苏星沂直接拨了个通讯回去,压低声音回答:“你不说怎么知道我没兴趣?”
“啊,就,现在的动画技术不是更好嘛,我那天看米洛在看那个什么……《失落千年的爱恋》?好像是这个名字,制作和播放技术比我生活的年代先进太多了。”季眠在通讯那头轻轻笑着,“这种东西连凯蒂小姐兴趣都不大呢,她最多问问我当年有哪些物种,气候如何什么的。”
“她是做生命科学研究的,对古代文化没兴趣很正常,但这不代表我没兴趣。”苏星沂想了想说,“你没听说过我的个人爱好是参观博物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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