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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下午,已有陆陆续续的客人到了,大多数锦衣貂氅,坐着银顶皂盖皂帏的四人大轿而来,皆是非富则贵之家。以往这样的宴会历来是个结亲攀交情的时机,傅家的女儿都到了及笄的年龄,通家之好就领着自家或是亲戚的公子来赴宴,也有许多闺中小姐到访。
傅正礼为滁州知府,上峰同年下官都来道喜,霍氏过去在闺中自有名望,与她交好的姊妹也是远道而来的祝寿,一时之间,傅府门庭若市。
霍氏大摆宴席,请了春音堂唱三日堂会,这时就已锣鼓铿锵,京剧唱响,好不热闹。
霍氏忙的正是焦头烂额,好在能干的三太太窦氏早前就到了,忙里忙外的招呼客人,族亲中也有妯娌在帮衬,这才有条不紊。
此时,霍氏正在招呼远道而来的上任国子监祭酒季崇恩先生,和他的小儿子季闵。早在之前傅正礼就写信请季崇恩来族学里坐馆,但今日才到,不免担心道:“上个月写信请您来,这都一个多月了,我还以为您不来了?”
季崇恩扶着花白的胡子,笑了笑,指着季闵道:“小儿顽劣,非要一路坐船而行,滁州少湖,转到江浙停泊,绕了一大圈耽搁了时日,还好是赶到了。”
“哪里是季闵顽劣,我看是他担心您身子,车马劳顿,才改坐了船来,又可欣赏江南的湖光山色,岂不两全了。”霍氏目光看向了季闵。
笑容温润,唇红齿白,目朗眉秀,身姿如一丛挺拔的青竹般清秀,好似翩翩佳公子。霍氏见了欣喜,拉着他上下打量道:“京中早有信传来,中了金科探花郎,真是可喜可贺!”
季闵忙拱手,有些腼腆地笑道:“傅伯母,您客气了。”
傅正礼也笑道:“我听说今年殿试上是几位大学士一起推敲的考题,颇有难度,难得你这么年轻中了探花。”
季闵谦逊地道:“傅伯父当年二十中状元,实乃元若(季闵字元若)榜样。我今年也二十,却远不及您的学问。”
傅正礼摆手苦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当年考的时候不像现在考的人多,你能过五关斩六将,脱颖而出中探花,是你的本事。”
季闵笑道:“在文章上还要多向傅伯父您学习。”
傅正礼笑着点头:“好说好说,学问不分辈分,能者为师,来了滁州咱们是可切磋一二。今年殿试上的题目《百姓足,孰与不足》,做一篇策论,我倒想听听你在殿试上如何作的文章?”
季闵失笑,目若朗星,自有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度,说话得体又知尊讳,他朗声道:“侄儿献丑了。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告哀公。盖谓:公之加赋,以用之不足也;欲足其用,盍先足其民乎?诚能百亩而彻,恒存节用爱人之心,什一而征,不为厉民自养之计,则民力所出,不困于征求;民财所有,不尽于聚敛。百姓既足,君何为而独贫乎……”
霍氏听着直摇头,请季崇恩往外面客房请,边道:“我家老爷还是这样,学问上总要考考这些晚辈,真该让他也去国子监做个侍讲。”
季崇恩感叹道:“要不是当年那件事,正礼这样个人才早可在内阁里做个大学士。一路行船,我就听到他做的那篇《谏君主十思疏》传的沸沸扬扬,难不成你们远在滁州也受朝政形势波及?”
霍氏叹了口气,低声议论道:“英宗皇帝一日被软禁南宫,今上都不会安宁,他请了邵谦左都督来请我家老爷进京……”
季崇恩听了惊心:“这个时候回京可是立在风口浪尖处了啊,我在京时,今上已经秘密处死了些言官,弄得京中人人自危。你们傅府也是百年书香,正礼为人耿直,就算不能谏言,也莫要回京同流合污才是。”
“这个我们知道,可形势逼人,邵大人已在滁州逗留了不少时日,我们总得给他个答复……”说到这里,霍氏看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含笑道:“您放心,我和老爷想好了对策,这事往后再详谈。我安排好了客房,您一路也幸苦,随我来客房休息。季闵那里我看他和我家老爷有得聊了。”
季崇恩呵呵笑起来:“这孩子啊!跟正礼年轻时像极了。”
“读书人都一个样。”霍氏笑言,又道:“一晃十多年了,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看他一表人才,您也是时候给他议亲了。”
季崇恩笑道:“我带他一块来滁州,不就是想请你为他做主说门亲事,他几个姐姐相的他都不满意。京城里看他中了探花,说媒的不少,我看都是嫌贫爱富的。你眼光独到,你们家的几个闺女以前也见过,各个知书达理,我瞧着欢喜。韶华便从你家闺女里割爱个,许了元若,了了我这老头子的心愿。”
“看您说的,便是您不开这个口,我也要攀上这门亲,亲上加亲。”霍氏笑的爽朗,“以前元若来我这作客时,我就看中他和我那五丫头景蝶般配,这丫头的学问,不是我这个做嫡母的吹嘘,可强过不少男子,与元若也有话聊。只是……只是她是个庶女,怕是配不上元若这探花郎。”
季崇恩皱眉:“韶华,我这老头子你又不是不了解,不管嫡女庶女,只要人品好,贤惠孝顺就行。我们季家虽说是祭酒家,但不比当年了,今上登基后,我也致仕了。她嫂嫂也大会打理内宅,跟着人做生意赔了不少本钱,家里一贫如洗。好在季闵肯上进,撑起了这个家,他看我官场沉浮,也说什么不愿待在京里,想外放几年磨砺磨砺,难为他不被权利所迷惑,但怕是人家姑娘听说他要外放,嫁给他不是要跟着受苦吗?所以那些个嫌贫爱富的人家,他一概不见。这也把他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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