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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前的琼花盛开那一日正是裴钊的生辰,苏瑗熬了一夜,总算是把那件袍子给做好了,她满意地左右端详了一番,端娘赶紧接过来用金斗小心翼翼熨平,一迭声催促道:“时辰尚早,娘娘不如好生睡一觉,奴婢瞧您眼圈都黑了。”
这可是件稀罕事,从前端娘可都是第一个把她从床上拉起来的。不过一夜不睡委实不好受,苏瑗打了个哈欠,乖乖地任由端娘给她打散头发,刚要躺下,裴铭的声音就在外头响起:“母后母后,阿铭带了玫瑰松子糖来,你快出来尝尝!”
他的一双小短腿跑得飞快,云萝都来不及拦,他就已经“蹬蹬瞪”跑了进来,见苏瑗还躺在床上,干脆利落地跑过去将她拉起来:“母后怎么还不起床?”
老天,她哪里是还不起床,她分明是一夜未眠好么?苏瑗强打起精神,十分配合地捻起一颗糖丢进嘴里尝了尝:“唔,味道不错。”
裴铭得意得快要摇尾巴了:“这个可是我和保母一起做的!”
这么小的孩子,做的蜜糖味道竟然这么好?苏瑗十分惊喜:“快同母后说说,你是怎么做的?”
“很简单啊!”裴铭理直气壮道:“保母说做这个糖最关键的就是撒松子,所以她把其他的做完了,我撒上松子就好啦!”
苏瑗:“......”
端娘上前哄道:“殿下,太后娘娘她昨夜睡得不好,殿下不如出去玩一会儿,等娘娘醒了再和殿下一起到麟德殿给陛下祝寿,如何?”
裴铭问:“母后,你昨晚为甚么睡不好?”
端娘正要回答,苏瑗却抢先道:“饿的。”
裴铭露出一个“我非常理解你”的表情,果然乖乖地任由云萝把她带了出去,听那声音像是在和小黄门斗蛐蛐儿。苏瑗筋疲力尽地躺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好在昨日家里给她带了信儿,说三哥在幽州一切都好,做给裴钊的袍子也快好了,这才略略觉得安心。
她虽然累,可这一觉其实睡得并不安稳,因为裴钊突兀地出现在她脑海中,她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确确实实地看到了他。
她看到裴钊穿着她送的袍子,织锦灰的颜色,衣襟和下摆滚着银色的暗纹,正看着她微笑,那个笑容有点儿熟悉又有点儿陌生,从前裴钊常常这样对他笑,可最近她再也没有见过。
到底是为甚么呢?她在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地想着,那一日她去城外给三哥送行,第二日的时候裴钊来看她,可是在见到叶景之的时候脸色就变了,他到底为甚么这么不喜欢叶景之?又或者说,他这个叫做因爱生恨,其实他对叶景之......
这样的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睡意渐渐地袭来,像是一汪温暖的春水。希望裴钊会喜欢她做的那件袍子,这是苏瑗在陷入沉睡前,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
因今日是帝王生辰,午膳时在集英殿中百官赐宴,筵席中途照样同以前一样,以苏仕为首,文武百官纷纷献上寿礼。苏仕所献上的乃是一块一人多高的奇石,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望去,皆是一条形态不同的龙,或卧眠,或腾飞,甚是罕见。苏家满门文官,裴钊登基后所有官员都瞧得出他的重武轻文,此番苏家折了唯一一个做武官的儿子,是以满朝文武皆在暗自猜测,苏家从此是否就会失了圣意,百年基业是否会从此式微?
不过种种猜测很快就烟消云散,因裴钊看到这份寿礼后甚是满意,甚至还亲自给苏仕倒了酒,饮酒之后又大加赏赐,又将苏家其余的四个儿子好生夸奖了一番,似乎并未因苏琛一事而对苏家心生厌弃。苏仕因刚刚病愈,脸色仍有些不好,带着四个儿子齐刷刷跪下,恭恭敬敬地给裴钊磕了头:“臣多谢陛下厚爱。”
筵席过后裴钊仍要到延和殿批折子,南宫烈一路随行,待到了殿内方才恨声道:“苏仕那个老狐狸委实会装模作样,也心狠得很,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要了么?若不是陛下心慈,末将早就一刀将苏琛那竖子了结在幽州,看他苏家还有没有那个胆子跟德王暗度陈仓,意图谋反!”
裴钊淡淡道:“这是苏家最后一个机会,他们若是一心求死,也就用不着你来动手了。”转头吩咐童和道:“今日叶景之也来领宴,来不及去长乐宫,你过去看看她在做甚么。”
童和领命出去后,南宫烈犹豫片刻,还是安慰道:“依末将看,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担忧。叶景之那小子不过是个画画的,一身酸腐的文人气,太后娘娘哪里会瞧得上他?”
裴钊沉默不语地低头批着折子,待将手边最后的一本折子合上后,他才低声道:“你不懂。”
南宫烈永远也不会知道,苏瑗在叶景之面前露出的笑容他从来没有见过,如今她与他之间就像是隔了薄薄一层雾,他看不清也摸不透。不知从何时起,苏瑗看向他的目光变得如此复杂,在他面前亦是小心翼翼,他从前以为那是自己还不够好,所以想尽办法地哄她高兴,想让她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地对待自己,可他对她愈好,她离他就愈远。
他知道她心里住着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她才变得离他如此遥远。他曾经想过,就这样也罢,只要她还在,他就可以继续自欺欺人下去。那个人是谁都可以,但一定不能是叶景之,叶景之离她这样近,他怎么会不知道,心上人在身边却爱而不得的滋味有多么煎熬?他舍不得让她受这样的折磨,也不想看到她和叶景之在一起时那副欢喜开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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